烏克蘭戰爭即將進入第四個年頭,戰爭走向正由時間和消耗主導。衝突仍在高強度、大規模持續,結束戰爭的成本不斷升高,外交與戰略調整空間已被大幅壓縮。戰爭結果越來越多地取決於各方承受長期消耗的韌性,而非某次戰場表現。最令人不安的是,這場戰爭正在錯過仍然來得及停下的那一刻。

近期,圍繞烏克蘭戰爭的外交斡旋正在加緊進行。就在部份歐洲國家領導人與華盛頓釋放對停火前景的期待之際,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在接受俄羅斯國家電視台Rossiya-24採訪時,公開指責歐洲正在「復興納粹主義」。他聲稱,布魯塞爾、柏林、倫敦、巴黎以及波羅的海國家,正藉由烏克蘭戰爭鞏固自身政治立場,並阻撓與戰爭相關的外交解決方案。拉夫羅夫表示,歐洲正在推動與納粹主義相似的理念和做法。

這番言論發表之際,德國總理默茨表示,相關會談反而使結束衝突的希望更加渺茫。美國總統特朗普則稱,美俄接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和平」。

「去納粹化」在俄羅斯官方話語體系中具有明確功能。它為普京的戰爭提供道德標籤,為長期動員提供情緒驅動,試圖粉飾戰爭的道德正當性。然而,一旦進入事實層面,俄羅斯呈現給世界的,與它對歐洲的指控正好相反。人們看到的是俄羅斯正在重蹈二戰時期納粹德國曾經走過的戰爭覆轍。這是一條在歷史中已被驗證的失敗的戰爭路徑。

歷史的經驗證明,一場戰爭的勝負,往往在戰場全面潰敗之前就已經註定,關鍵在於決策者是否能夠在仍有選擇空間時做出明智的判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戰場正是如此。德國的命運,並沒有等到東線全面崩潰才被決定;當戰爭被拖入長期消耗,德國卻仍寄望於一次行動改變整體走向時,後續發展方向就已經脫離納粹德國的控制,而被時間全面接手。

1940 年的德國,在歐洲戰場取得了一系列顯著勝利。法國迅速崩潰,西歐秩序被重塑,德軍的作戰方式看似屢試不爽。但這些勝利並未帶來戰爭結束,英國仍在奮力抵抗。隨著德軍佔領區擴大,戰線拉長,防禦與補給壓力同步上升,德軍被拖入消耗戰,戰爭節奏開始逐步脫離德國的控制。

同時,東方的蘇聯正在完成全面動員。兵力規模持續擴大,工業向內陸轉移,戰時生產體系逐步成形,這些變化開始改變戰爭的節奏。

這種情況下,德國決策層將希望押注於一次更大規模的行動。這個選擇建立在過往勝利經驗之上,也建立在對自身能力的誤判之上,德國仍試圖複製以往的閃擊戰經驗,以求速戰速決。

1941年6月22日清晨,德軍沿著波羅的海到黑海,橫跨三千多公里的整條邊境線,對蘇聯發動全面進攻。超過三百萬名士兵、數千輛坦克與飛機越過邊境。這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陸上軍事行動之一,德國方面將這次行動命名為「巴巴羅薩行動」。其目標不僅是擊敗蘇聯軍隊,更試圖在一次戰役中徹底改變戰爭走向。

德國將主力分為三個集群,同時向列寧格勒、莫斯科、烏克蘭與高加索推進。這種多軸同時推進計劃,反映出德國對自身機動作戰能力的高度自信,及其過於理想化的全面戰爭目標,即對蘇聯進行全面摧毀、政治瓦解和經濟掠奪。

行動初期,德軍取得顯著戰果。大量蘇軍在邊境地區被包圍,通訊與指揮體系遭到嚴重破壞,空軍在地面遭受重創。短短數周內,德軍推進數百公里,俘虜人數以百萬計。這些成果迅速強化了德國決策層對既有判斷的信心,也使「在一個戰季內結束戰爭」的設想看似具備事實基礎。

德國並未準備進行一場長期消耗戰,也沒有足夠的後備方案,因為他們判斷,蘇聯不具備承受如此規模打擊後仍能持續作戰的能力。正是這個判斷導致戰爭的方向開始偏離德國的預期。巴巴羅薩行動的規模與氣勢,並未給德國帶來戰爭的終點,反而將戰爭拖入無法結束卻又必須持續投入的狀態。巴巴羅薩行動未能使對手迅速崩潰,反而使德國陷入無法脫身的泥潭。從這一刻起,德國修正錯誤的空間開始迅速消失。後續行動基本都是在時間壓力下被動走向終結。

這聽起來是不是很像今天俄羅斯正在對烏克蘭所做的,只不過今天俄羅斯做的甚至遠沒有當時納粹德國最初的行動那麼成功。德國將戰爭的成敗,押注在「快速擊潰」對手的戰爭目標上,兵力、補給和時間表,整個戰爭設計的基本前提是「短時間內取勝」。這與普京宣稱的「特別軍事行動」在邏輯上如出一轍。

普京以反納粹為名,發動「特別軍事行動」,實則以全面入侵、吞併領土和推翻烏克蘭政權為目標。然而,戰爭未能如預期快速結束,反而激起烏克蘭堅強的抵抗意志、與歐洲更緊密結合併尋求美國乃至全世界的支持。隨著時間推移,俄羅斯並沒有表現出控制戰爭以至最終結束戰爭能力。

二戰德國戰敗的歷史表明,真正決定戰爭走向的關鍵,並非完全取決於哪一方在戰場上的一時強弱或某一場戰役的輸贏,而是在關鍵時刻能夠做出正確選擇。在戰爭仍有迴旋餘地時,繼續推進戰爭,看似主動,實則很可能封死了自己的退路。德國的失敗絕非缺乏軍事能力,而是誤判導致被時間拋棄,並使時間站在了對手的一邊。

今天的俄羅斯,正呈現出與二戰後期德國高度相似的困境。俄軍全面入侵烏克蘭之初,同樣從多個方向同時推進,直指基輔,試圖在極短時間內瓦解澤連斯基政府。最初的行動未能產生預期效果,烏克蘭反而越戰越勇,西方介入程度不斷加深,戰場轉向消耗戰,如今已即將進入第四個年頭。

德國在 1941 年之後所面臨的困境,似乎正在今天的俄羅斯身上重現。戰爭仍在進行,但留給普京的選項正在減少,時間也在減少。對結束戰爭的每一次誤判,對外交選項的每一次忽視,或對時機的每一次延誤,都在壓縮普京的時間和空間。而二戰德國戰敗的命運活生生地證明,真正致命的,就是在還來得及做出正確選擇的時候,繼續一意孤行。

俄羅斯錯誤地借用歷史記憶,將「納粹」的標籤強加給烏克蘭和歐洲,作為政治工具指控對手,卻在行為上更像真正的「納粹」。更令人警惕的是,普京堅持解決所謂「戰爭根源」的決心,像當年希特拉要消滅蘇聯一樣堅定。在這種近乎偏執的臆想中,普京可能已經很難走出納粹德國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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