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徐克接受《明周》訪問,記者問他,對杜琪峯說「我和香港失去靈魂」有何看法,徐克答得很「玄」:「所有事情都必然有要克服的事,心理上和條件上都要克服。」
我看到訪問的這一天,藍奕邦音樂會恰巧宣布煞停,理由是西九文化區取消他在「自由空間」的場地預訂。得悉此事的一刻,實在好想追問徐導演,像藍奕邦遇到的困難,應該如何在「心理上和條件上」克服呢?
社會欠缺自由,也不一定沒有好的創作。像中國,自古以來都沒有言論自由,仍不乏經典文學,因為古代作者都懂得如何「心理上和條件上克服困難」——詩經借「比興」譏刺當權者,楚辭也能透過「香草美人」的隱喻論政。
徐克是有point的,但他跟杜琪峯不是在講同一件事。杜琪峯直接指出社會的問題,徐克則曲折地暗示你要想辦法迴避(其實杜琪峯同樣提醒過年青人「要聰明的走創作路線」)。但不正視,只迴避,那問題會不會越變越大呢?
在一個窒礙創意的地方,儘管也會有好作品,但必然產生不出最好的傑作;在一個滿地紅線的社會,儘管也有人能冒出頭來,但一定孕育不出最多的人才。杜琪峯點出問題癥結,意義正在於此。
徐克雖然沒有杜琪峯那麼直率,但訪談中也有意無意呼應了杜琪峯:「香港的市場有限,後來大陸開放,雖然市場大了,但我們遇到發行問題,規範了我們的空間。」也就是說,香港電影人再不能像從前那麼天馬行空了。
徐克認為新一代電影人必須自己製造機會:「沒有人給你機會,你一定要自己給機會自己。」怎樣做?「那就要想辦法了。」徐克雖說沒有人給你機會,但又補充一句,表示自己可以的話,一定會給新導演機會。
從前有沒有人給徐克機會呢?我不知道,但時代肯定給了他很多機會。徐克畢竟有自省能力,明白大環境的確今不如昔:「現在拍戲要考慮的事情多了很多,即是錢呀、專業的人呀、宣傳呀、市場呀……我們以前,所謂黃金時期,其實輕鬆很多,想到想拍的東西就拍。」
今天呢,開一個音樂會也被「不可抗力」煞停,拍電影又要面對難以捉摸的審查制度,甚至播一個戰地節目,也會被人狙擊投訴到腰斬,如此年代,「有困難就要自己克服」真是談何容易。
徐克受訪時如履薄冰,不像杜琪峯有碗話碗,理由大家都懂,我認為無需挑剔,因為徐克至少沒說謊,沒有講「香港新一代拍片好自由」。但這樣面面俱圓小心翼翼的訪問,有什麼好看呢?徐克最好看的訪問,可能要把時光拉回1989年。
六四後,徐克在《今夜不設防》跟黃霑、倪匡和蔡瀾談論時政,當時他直斥「中国當權人在集體造謠」,真情流露,字字鏗鏘。那個受訪的人,不是今天冷靜沉實的電影教父,而是熱血沸騰的愛國青年。
黃霑問:「香港人在1997前可以做什麼?」徐克答:「香港是一個大後方,將來可以做資訊的集中地……但這個大後方很快就會變成大前方,(中共)連學生也不能容忍,怎可能容忍香港人享受了這麼多年,還高呼民主呢?」他不僅看穿現實,還揭露了真相。
徐克又說:「你要堅信天安門6月4日發生的事,深刻印象永遠不會忘記。將來二三十年之後,這一代和將來的新一代……要達成他們的理想,就是說:無論什麼人上台、什麼人落台,這群人(即學生)不能無辜犧牲。」
怎樣達成理想?徐克不是答「那就要想辦法」,而是說:「我寫劇本又好,拍戲又好,寫音樂又好,跟其他人談話又好,我也是說這一點:這群人不能死得無辜。」倪匡說:「期待你拍一部戲表現你的觀點。」
徐克沒有走數。後來他監製或導演的片子,如《倩女幽魂II:人間道》、《英雄本色III之夕陽之歌》、《棋王》等,的確用各種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六四觀點。只可惜,「二三十年之後」他沒再堅持下去——大概是克服不了真正的困難。
1989年的徐克是火,2024年的徐克像冰。他在「心理上和條件上」克服困難的高超技巧,為事業帶來成功,不知道會否給「靈魂」扣上枷鎖?在近日的訪談,徐克沒回應杜琪峯,但在今天的杜琪峯身上,我反而看到了當年的徐克。
2024年徐克專訪:寧願驚 都要創新
《今夜不設防》嘉賓:徐克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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