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代十國的亂世中,西蜀和南唐相對平靜,藝術家也得到比較良好發揮的環境。西蜀翰林待詔黃筌和南唐的處士徐熙都擅長花鳥畫,是為此中兩大家,各有擅場,人們以「黃家富貴,徐家野逸」來形容。

五代 黃筌畫給兒子摹畫的《寫生珍禽圖》(公有領域)
五代 黃筌畫給兒子摹畫的《寫生珍禽圖》(公有領域)

黃筌和徐熙的故事

黃筌(西元903年–965年)是成都人,他的工筆畫在當代很早就出了名。他學畫取法諸名家,宋代《宣和畫譜》讚譽他「兼有眾體之妙,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凡山花野草,幽禽異獸,溪岸江島,釣艇古槎,莫不精絕。」

十七歲時,他侍奉前蜀後主王衍為待詔,到了後蜀時,後主孟昶加官檢校少府監,累遷如京副使。北宋平蜀地後,黃筌和兩個兒子以及弟弟唯亮,都進入宋的翰林圖畫院工作,名聲大噪。後來黃筌的畫成了院體畫的模範。

徐熙(西元886年–975年)在五代末雖為布衣,然他的家族累世為江南顯族,他本人尚高雅,寓興閒放,以墨筆畫花鳥,帶著文人氣息,看似不經意的「野逸」姿態,草草幾筆隨心意所至,再應手點染略施丹粉,即神氣活現,生動極了。

南唐李後主把徐熙的畫作都收進內府,降宋後,內府所藏盡入宋廷。宋太宗讀書覽畫看到徐熙的石榴圖,一樹生百餘果,其奇偉的氣勢、豪放的筆力,讓他拍案叫絕,歎道:「花果之妙,吾獨知有熙矣,其餘不足觀!」(《宋朝名畫評》)宋代《宣和畫譜》讚譽之畫「骨氣風神,為古今之絕筆」!

徐熙 《玉堂富貴》圖軸(台北 故宮博物院提供)
徐熙 《玉堂富貴》圖軸(台北 故宮博物院提供)

南唐歸宋後,徐熙來到京師,他送了自己的畫作進畫院品定他的畫格。此時,黃筌職掌畫院,一看徐熙的畫,心中厭惡,恐怕他也入了畫院,很可能就要奪去自己的地位、奪走自己的供奉之寵。於是,他故意把徐熙骨氣風神絕妙的野逸之作說成「粗惡不入格」,就把他罷退了。(《夢溪筆談》《卷十七書畫》)

黃筌為甚麼會害怕徐熙可能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呢?宋代的書畫大師、品鑑大家米芾說:「黃筌畫不足收,易摹,徐熙畫不可摹。」道出了徐熙的神妙之才不可仿傚。而黃筌一派的花鳥畫作筆跡精細,妙在賦色,用筆極細,雖然幾乎不見墨跡,卻是容易摹效的,氣韻不及徐熙遠甚。這個差異黃筌自己其實是心知肚明,但是他當時沒有雅量去讚賞徐熙的成就,也不能接納徐熙成為自己的同僚,反而從中作梗,讓他絕緣於畫院。這給徐熙帶去苦難!這一業因種下的果怎麼了結呢?

因果循還無窮已。(Shutterstock)
因果循還無窮已。(Shutterstock)

來世之報

時光易逝,隔世七百年,兩個生命可能後續前緣嗎?

清朝時,通政(掌內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訴之事的官職)羅仰山在禮部任職時,因為同僚的排擠,處處受掣肘,讓他做事就如同行走在荊棘中一般困難。羅仰山本性小心拘泥,久而久之,積憤成疾,落得鬱鬱寡歡,精神委靡,了無生趣。

有一天,他悶坐時,忽然夢見自己來到一座山中,澗中花放水流,風和日麗,讓他神清氣爽,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他沿著溪邊漫步而行,來到一間茅草屋門口,這時屋中出來一位老翁邀他進屋小坐,兩人談話甚為投契。老翁見他臉上難掩愁容,便問了緣由。羅仰山就將自己多年的苦楚一一說了出來。

老翁聽後與他同嘆,寬慰他說:「這其中有夙世的因緣,只是你不能知曉。七百年前,你是宋代的畫家黃筌,而排擠你的某某則是徐熙。徐熙的畫作本應在你之上,但你害怕他奪去你在朝廷的供奉之寵,便用歪曲的巧言排擠他,使他失去機會入畫院,以致生活困頓,抱憾而終。

此後幾世的輾轉輪迴,你們未曾再相遇。這一世你們因緣際會,他終於得報七百年前的宿怨。你今日所遭遇的,正如同你當年加諸他的,有何可埋怨的呢?!你看,這世間的一切都在應驗著循環報應,這是天道;有施必有報,這是人情。已經種下因,最終必會結果。這種因果感應的契機,如同磁石吸引鐵針,若不靠近則罷,一旦靠近便會牢牢相吸,難以分開。因果的相遇,就像日月的運轉,必定會有交會之時。世間種種害人的手段,其實最終害的是自己。

我在過去世中與你也有舊緣,因為你尚未能覺悟,故而說出這段讓你終日憂患的過往因緣,讓你明白今日所遭之難的由來。你與某某之間的恩怨已經了結,從今以後,但願你務必謹慎,不要再造新的業因了。」

聽完老翁的一席話,羅仰山頓時豁然開朗,勝負之心盡消。數日後,他的舊疾也不藥而癒了。

後話

雖然羅仰山並不知道夢中的老翁是誰,以前的自己和老翁又是怎樣的緣份,但是老翁所說的因果報應的天道、有施必有報的情理,著實解開了人世福禍盛衰的真實癥結,所以他心中的鬱結之石也落下了、消解了。想必他以前也結下過善緣,所以得老翁點悟,得以了然七百年的夙怨,化解心中的積怨之毒,讓自己回復到無礙的常道上。

人生之福祿不在勝負,而在因果之報呀!天道好還!要知今日所受之果,但看昨日(前世、今生)自己所造之因。看哪!為了維護己身利益的一個小小心機,都可能造下大錯,因而傷害了別人所欠下的債,即使隔世又隔世也要償還。只道人生在世處處不順心,時時不如意,原來從中作梗的其實都是今生或前世的自己啊!

(後記:通政羅仰山的故事是紀曉嵐親述他十幾歲時聽霍易書(曾任奉天知府)先生講述的,記載在《閱微草堂筆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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