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古希臘史詩《伊里亞德》(Iliad)和《奧德賽》(Odyssey)對讀者、學者、作家和藝術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咸認是西方文明的兩部奠基性文學作品。兩個故事都以特洛伊戰爭為背景,戰爭的起因是希臘城邦斯巴達王后海倫離開丈夫,與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私奔到了特洛伊。
《伊里亞德》的故事發生在特洛伊與希臘城邦之間戰爭的第十年,戰爭則因希臘人圍攻特洛伊城而結束。《奧德賽》講述戰爭中的希臘英雄之一——伊薩卡國王奧德修斯(Odysseus)千辛萬苦的返鄉旅程,他在戰後又花了十年才回到伊薩卡,並在過程中巧妙地克服了各種障礙;在此期間,他的王后潘妮洛碧(Penelope)期盼著丈夫有天會回來,故運用計謀來避免再嫁。兩部史詩中的人物及其關係,以及充滿榮耀、危險與誘惑的場景,在傳奇詩人荷馬的妙筆之下都獲得了生命。
幾世紀以來,學者們一直試圖釐清關於荷馬的真相:是否真有這樣一個人?如果有,這些著名的故事是否源於他的創作?他的神話故事是否具有歷史真實性?這些詩作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還是不同作者原始素材的累積,仍是有待商榷的問題,但大家都達成共識:這些詩最初是在希臘文字廣泛發展之前,於公元前7、8世紀之交的某個時候創作出來並口耳相傳的。
《誦讀荷馬》
勞倫斯‧阿爾瑪-塔德瑪爵士(Lawrence Alma-Tadema,1836—1912年)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藝術家,精於以學院派風格創作古典場景。其畫作《誦讀荷馬》展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歷史場景。畫面的背景設定在公元前7世紀末期,當時荷馬的詩句已記錄於卷軸之中。畫作中,一位頭戴月桂花冠的年輕詩人正向一群身著節日盛裝的觀眾朗讀荷馬的詩篇。
在古希臘,荷馬的詩歌會由吟遊詩人在里拉琴(lyre)的伴奏下吟唱。阿爾瑪-塔德瑪在畫面左側放了一把齊特琴(cithara)——類似里拉琴的古代弦樂器;右邊的大理石牆上刻有希臘字母拼音的荷馬之名,顯示畫家構想的這一處俯瞰地中海的建築物,是用以紀念這位詩人的。
《誦讀荷馬》被視作阿爾瑪-塔德瑪的代表作之一,由於他只用了兩個月時間就繪製完成,其明亮諧調的色彩、精準的人物造型及戲劇舞台般的構圖更令人驚豔。畫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詩人這一角色:莎草紙卷從他伸出的手臂鋪展到膝上,他向前傾身,意氣風發,從而將觀者的視線牢牢吸引到這幅向荷馬致敬的畫作上。
《荷馬和他的嚮導》
荷馬最為人知的特徵是眼盲。歷史學家兼作家鄧恩(Daisy Dunn)在為大英博物館撰寫的文章中寫道:「古代作家對荷馬的長相有不同的看法。在希臘語中,『homeros』的意思是『人質』,因此有些人想像他是個俘虜;但『homeros』也有『盲人』之意,而『游吟盲詩人』的形象特別深入人心。」
法國著名學院派畫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羅(William-Adolphe Bouguereau,1825—1905年)的《荷馬和他的嚮導》(Homer and His Guide)創作於1874年,當時古典繪畫正與新的藝術風格——後稱作印象派(impressionism)發生衝突。有些學者認為布格羅畫這幅作品是特別為了彰顯傳統繪畫的長處,同時也意在回應新的藝術運動。
布格羅這幅畫表現一位年輕的牧羊人在無雲的湛藍天空下,引領盲眼詩人荷馬穿越岩石嶙峋的丘陵。畫家描繪了荷馬的標誌性樂器——里拉琴,其頭部則根據拿坡里考古博物館收藏的一尊古老的詩人半身鑄像來塑造。作品中的風景、人物、服裝布料和狗等元素,都描繪得極為細膩逼真,由多層薄油彩疊加而成,創造出沒有明顯筆觸的平滑效果。
時光之美
遠從古希臘陶瓶、古羅馬壁畫到19世紀的繪畫,大量的畫作和雕塑都圍繞荷馬史詩場景展開想像。愛德華‧約翰‧波因特爵士(Sir Edward John Poynter,1836—1919年)的畫作《海倫》(Helen)以特洛伊的海倫為主題,這位古代世界的大美人,以劇作家克里斯多福‧馬羅(Christopher Marlowe)的一句台詞「這張臉曾使千帆齊升」而廣為人知。波因特以當時倫敦的著名美女——女演員莉莉‧蘭特里(Lillie Langtry)為模特兒,創造了海倫的形象。
[▶點擊這裏看圖片:《海倫》(Helen),愛德華‧約翰‧波因特爵士(Sir Edward John Poynter)1881年作;布面油畫,92 cm × 72 cm。收藏於紐西蘭新南威爾斯美術館。]
波因特是以古典主題作品著稱的學院派畫家。他創作了一系列以古代女英雄半身像為主題的油畫和水彩畫。在《海倫》中可以看到這類型的構圖。
特洛伊的海倫是眾神之王宙斯和斯巴達女王勒達(Leda)的女兒,斯巴達是希臘南部城邦。許多追求者都想娶她為妻,但在她嫁給斯巴達國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之前,所有爭奪她的人都發誓,如果海倫從墨涅拉俄斯手中被搶走,他們將向墨涅拉俄斯提供軍事援助。因此,當她隨帕里斯私奔到特洛伊時,據《伊里亞德》描述,將近1,200艘希臘戰船航行至特洛伊發動戰爭。
在波因特的筆下,海倫周邊環繞著建築元素,她一手覆於胸前,另一手則抓著長袍。在圓柱左側,可以隱約看到特洛伊城正被入侵的希臘人燒成灰燼,而這個保護姿勢是唯一的情感暗示;海倫的藍色大眼睛面無表情地盯著畫外的東西,而臉部的其它部份就如雕像般靜止。她戴著的兩條獨特的項鍊源自畫家本人的設計;事實上,19世紀一位專門設計「考古復興」(archeological revivalist)風格的珠寶商卡洛‧朱利亞諾(Carlo Giuliano)曾將它們製作成實品。
智取獨眼巨人
《奧德賽》最著名的冒險出現在第九卷,尤利西斯(奧德修斯的拉丁化版本)智勝獨眼巨人波呂斐摩斯(Polyphemus),並逃脫了一直將他和船員們囚禁在洞穴中的巨人。《尤利西斯嘲笑波呂斐摩斯——荷馬的〈奧德賽〉》一畫,出自英國浪漫主義藝術家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M.W. Turner,1775—1851年)的手筆,咸認是畫家的經典之作。
透納畫作的靈感來自亞歷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對荷馬詩篇的翻譯,尤其是蒲柏對波里斐摩斯的描繪。蒲柏形容這位失明的獨眼巨人,其面容在左側的雲層中幾乎無法辨識,就像山峰上生出的怪獸。畫中,尤利西斯抬起雙臂,勝利地舉起他用來弄瞎獨眼巨人的熊熊火炬。他身穿紅衣佇立在船上,背後是一面顏色相近的大旗。
2008年,當此畫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展出時,博物館描述道:「這幅畫揭示了透納對光線的著迷——從火山冒煙的火光,到尤利西斯船頭海面的粼粼波光,以及阿波羅戰車所象徵的天際陽光。」戰車上的馬匹是以帕台農神殿(Parthenon)三角楣飾上的馬匹為藍本——在透納創作這幅作品的12年前,那件浮雕就已陳列在大英博物館。這幅畫的色彩豐富多變,包括鈷藍、紅色、粉紅、綠色和黃色,標誌著透納在歷史風景畫創作中對色彩和光線的探究日趨深入的轉捩點。
潘妮洛碧的困境
據《奧德賽》記述,當奧德修斯在一個島上與獨眼巨人糾纏、在另一個島上與巫術抗衡之時,他的妻子潘妮洛碧(海倫的表妹)也在被圍攻——不是被神話中的怪物,而是被渴望娶她的男性求婚者圍攻;因為特洛伊戰爭的其他倖存者都已回家,這些男子便認為奧德修斯已經死去。忠貞的潘妮洛碧相信奧德修斯還活著;為了拖延求婚者,她宣稱只有為公公編完裹屍布後,她才會改嫁。每晚她都會偷偷地將她的活兒拆掉。
在約翰‧威廉‧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1849—1917年)的畫作《潘妮洛碧與求婚者》(Penelope and the Suitors)中,潘妮洛碧處於畫面的中央,白天在眾目睽睽下工作著。沃特豪斯最初以學院派畫家的身份展開藝術生涯,後來轉型為拉斐爾前派(Pre-Raphaelite)風格,以自然主義的細節、豐富的色調和美麗的女性主題來貼近文學主題,這些特徵在這幅大型畫作中均可見到。阿伯丁美術館(Aberdeen Art Gallery)在20世紀初委託他創作此作品時,拉斐爾前派的鼎盛時期早已經過去,當時的藝術界正將目光投向立體主義等更現代的風格。二者的緊張關係,猶如當年布格羅與印象派之間的那種張力。
《潘妮洛碧與求婚者》是沃特豪斯藝術生涯晚期的重要畫作。畫面構圖繁複,以逼真且色彩豐富的細節展現了各種圖案、材質和紡織品。潘妮洛碧以側面示人,正忙於工作:她口中含著一根線,左手高舉梭子,營造出看似勤奮的場景;在左側,兩位衣裙飄逸的女僕正在協助編織裹布;而在右邊,四名追求者在潘妮洛碧的房外搶著引她注意,儘管她背對著他們。
珠寶和里拉琴——在前面討論過的畫作中是引人注目的元素,在此情境中用來吸引她的青睞。求婚者下方的部份牆面有個橫飾帶,呈現了一幅戰鬥場景,也許預示著奧德修斯將歸來並打敗那些想取代他的人。
荷馬及其詩作跨越近三千年的時空,依然吸引著渴望閱讀的讀者。這些來自18至20世紀的經典畫作,同樣是歷史的珍貴遺存,更栩栩如生地再現了荷馬和他古老的故事。#
原文Homeric Paintings: The Man, the Myth, and the Legend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作者簡介:米歇爾‧普拉斯特里克(Michelle Plastrik)是一位藝術顧問,居住在紐約。她撰寫的文章涉及藝術史、藝術市場、博物館、藝術博覽會和特別展覽等一系列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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