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Nguyen Phu Trong)7月19日病故,中共官方當天迅速致唁電,中共黨魁習近平次日又親自到越南駐華使館弔唁,這一高調動作引人關注。台灣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東南亞研究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王文岳博士,7月21日接受大紀元專訪,分析阮富仲之死如何給越南本身、中越和越美關係帶來變化。以下為整理的訪談記錄。

台灣國立暨大東南亞研究中心副教授兼系主任王文岳博士。(王文岳提供)
台灣國立暨大東南亞研究中心副教授兼系主任王文岳博士。(王文岳提供)

記者:越南的體制原先是複製蘇聯和中共的,就現在而言,和中共體制相比,有了甚麼變化?越南還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嗎?

王文岳:越南和中國的改革路徑有相類似的地方。越南在1986年開始來推動革新政策,越南在對外開放、經濟建設、市場體制方面都有某個程度上由指令經濟朝向市場經濟的修正。現在外資還有民營企業已經成為越南經濟發展的主力。當然,很大的參考對象確實是中國(中共)的改革開放,所以目前越南的經濟仍然保持著相當大規模的國有企業部門。

從這個角度上說,越南至少在經濟的部份,社會主義能夠操作的部份已經大幅下降。

記者:近年越南面臨甚麼問題?

王文岳:社會主義轉軌發展到後來都要面臨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政治穩定,第二個問題是經濟發展到一個程度可能會面臨的瓶頸問題。

政治問題就是說,這種社會主義市場改革,它基本上必須慎防西方國家對它的和平演變。越南共產黨從近十年來對於穩定越南共黨執政的正當性非常關注。它在2014年以後大幅以民族主義為號召,來鞏固或者是取代共產主義在越南的號召,來維持越共的正當性。越共目前在越南的穩定,某個程度上還是透過國家的權力集中來壓制各種社會力量的發展。

在經濟的部份,越南的民營事業改革裏存在一大部份的灰色地帶,原來跟黨國有關係的這些特權子女,基本上進入了這些民營部門。在越南內部有好幾個非常大的企業集團,裏面收割了整個越南經濟發展主要的果實。這也造成越南國內所得分配不平等的情況,有很嚴重的民怨。所以越南這幾年在推動的官府改革,無論是在政治或經濟上面,都造成非常大的衝擊。

跟中共體制比起來,越南雖然不像中國在政治和經濟上面遇到這麼大的危機,但是越南內部如果政治和經濟改革沒有持續推動,很有可能在未來的幾年,出現類似目前中共體制所出現的問題。

記者:像阮富仲是越南在位最久也是最高權勢的領導人,他的去世對越南未來的走向會有很大的影響嗎?

王文岳:阮富仲這三任的總書記任期超過十年以上,對越南的政治和經濟發展有很巨大的影響。

他任內主要有兩個遺產,第一個就是「竹子外交」。「竹子外交」讓越南的國際地位獲得具體的提升。但值得注意的是,實際上阮富仲本身其實是一個堅定的馬列主義者。西方國家在越南和中國的主權爭議上支持越南,所以阮富仲在2014年以後就逐漸跟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包括日本、南韓、甚至印度去強化彼此之間的關係。

蘇林繼任總書記,他本身並沒有足夠的外交經驗,(之前)在政治決策上擔任的角色不多。目前的「竹子外交」的路線可能會延續。

第二個問題(遺產)就是反腐運動。蘇林本身是公安部出身的,他長期擔任(阮富仲)反腐的大將,反腐運動看起來也是會持續。

因為反腐運動,越南主要的政治領導,包括國家主席,甚至國會主席,通通都被拉下馬。這對於越南共黨內部的政治平衡有非常大的動盪。在短期之內,越南的政治穩定還要多做觀察。

2024 年 7 月 20 日,一名商販在河內安排報紙報道越南共產黨總書記阮富仲去世的消息。(NHAC NGUYEN/AFP via Getty Images)
2024 年 7 月 20 日,一名商販在河內安排報紙報道越南共產黨總書記阮富仲去世的消息。(NHAC NGUYEN/AFP via Getty Images)

記者:中越美之間的三邊微妙關係,會有何變化?

王文岳:外界會認為越南有傾向西方的舉動。如果在越南國內跟當地人接觸,特別在南方,比如說在胡志明那邊,你可以感受到非常強烈的親美氣息。

問題是在越南決定這個國家的外交路線並不是一般人,而是共黨的高幹。在這十年跟美國的交往裏面,共黨高幹對於美國持續提出的外交合作、安全交換或是互訪的部份,按照美方的看法,基本上只有三成越南會同意。

越南一些戰略武器向西方或者北約購買,包括它的戰鬥機F16,有派飛行員到美國受訓,應該還會向南韓買K9自走炮。

可是實際上越南的對外關係還有另外一個比較少人注意的黨際外交。其中最重要當然是越共跟中共的關係。去年中共二十大,習近平確保新任期後,阮富仲第一時間親自前往北京來祝賀習近平的連任。

它在官方的態度上面,好像展現出比較親美的樣子,但是在共黨的黨際外交的部份又極度的親中。從北京角度上看起來,越南跟中國好像還是同志加兄弟,他們時常也是這樣宣傳,但是實際上官方對外關係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越南實際上是很刻意地要創造這種兩面手法,製造這種模糊的空間。因為在目前的戰略態勢之下,越南基本上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越南就非常巧妙地利用這種戰略性的模糊來獲取自己的利益。這是越南外交關係裏面非常高明的地方。

越共本身雖然跟中共在政治跟經濟關係非常密切,但是遇到主權的部份實際上也是不能退讓的。事實上現在越南國內每年都大規模紀念北部保衛戰。北部保衛戰在中國以前稱作中越戰爭,這個戰爭從1978年到1986年左右,中方後來已經不大提這個事情,只宣傳中越關係好的那一面。

我拜訪過越南的學者,民間對於中共跟越南的關係非常防備,基本上都是把中國當成越南對外關係最大威脅。

記者:習近平和中共中央高調哀悼阮富仲,背後有其它原因嗎?

王文岳:從意識形態說,目前全世界的共產主義國家只剩下四個,有三個在亞洲,就是北韓、中國還有越南。維持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形式上的正當性,對中共的統治來說是非常重要。即使在實質上不大有人相信,但是形式上來說,共產黨必須維持共產主義陣線的完整。

特別重要的是在目前的戰略發展上,越南跟西方有非常多的實質接觸,不但接受了美國航空母艦的訪問,而且還購買了西方的武器。所以中共非常擔心越南在對外關係上倒向西方,即使它不倒向西方,會對中國在南海主權的整理上造成非常大的麻煩。

從雙邊黨際外交的關係上來說,阮富仲跟習近平,甚至是中共之前的領導人,都是多次拜訪,於公於私,應該都有理由去紀念他。

記者:未來是河內學習北京,還是北京學習河內?

王文岳:越共的執政上有兩個矛盾。第一個矛盾,中共最終走向習近平的個人極權統治。越共持續對中共的政治發展模式非常關注。但是反過來講,在整個對外關係上面,越南又非常地忌諱中國可能會對越南造成威脅。

越共的改革或者是它應對新的時事的策略,參考中共的比較多,而不是中共去參考越南。如果說阮富仲之後,越南的政局有甚麼變動,對中共有甚麼啟發的話,可能會是很有趣的發展。

越南政治的集中度上面並不像中共這麼強,對外資或者市場的自由度保持比較大的耐心和容忍。這是目前越南和中國比較明顯的差異。但在同一個時間對西方國家來說可以投資的不是只有越南,包括印尼、菲律賓,政治體制雖然不一樣,但是他們的基礎建設或者對外關係,在1990年代甚至比越南還要更好一點。

對於越南的改革方向,最好是審慎觀察,不要有太多的幻想。

記者:英國廣播越南語版的編輯阮江形容,阮富仲的去世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代表了共產主義和舊時代已經結束,接下來會怎麼樣很難預料,你怎麼看?

王文岳:我同意這個觀點,因為他畢竟是有經歷過整個冷戰時期。新一代的領導人對於歷史的經歷,還有對於從革新開放的過程,肯定不會像阮富仲這一代領導人這麼強烈。

如我們剛才所說,目前整個越南的政治經濟發展已經到了一個瓶頸。越南共黨內部的權力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領導,很有可能在未來短期之內陷入某個程度上的權力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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