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美國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一位前總統開庭進行刑事審判。紐約州針對前總統特朗普的「封口費」案何以從不屬違法事件演變成34項重罪指控的呢？並且已過法律追訴期後，紐約為何仍然可以起訴和審判特朗普呢？

這宗「封口費」案於2018年初首次被曝光，涉及2016年大選前夕，作為總統候選人的特朗普涉嫌策劃向一名色情明星支付一筆款項以讓其對他們的「婚外情」保持沉默。

支付「封口費」本身在紐約州是合法的，該案件曾被稱為「殭屍案件」，但是幾經曲折，迂迴經過紐約州的兩任檢察官辦公室、多個大陪審團和法院系統的多個層次，並且兩次打到聯邦最高法院。現在，紐約州終於「成功」地開始對特朗普進行為期6到8周的審判，以確定特朗普是否可被定罪。

特朗普認為該案是民主黨人對他的「政治迫害」，試圖阻擋他競逐2024大選並再次入主白宮。

下面根據多個媒體的綜合消息，來看一下紐約州是如果把「封口費」案升級為對特朗普的重罪指控的。

源起：《華爾街日報》曝光「封口費」一事

2018年1月，《華爾街日報》報道稱，特朗普當時的私人律師科恩（Michael Cohen）在2016年大選前一個月向色情明星丹尼爾斯（Stormy Daniels）支付了13萬美元，以平息她關於她在2006年與特朗普有婚外情的指控。

科恩和特朗普都否認該婚外情，不過科恩承認了他向丹尼爾斯支付了13萬美元。

丹尼爾斯的真名是Stephanie Clifford，她聲稱她第一次見到特朗普是在2006年7月，在內華達州太浩湖畔（Lake Tahoe）的小鎮斯德特萊恩（Stateline）舉行的一場高爾夫錦標賽上。

她說特朗普邀請她去他的飯店套房，他們發生了性接觸，特朗普建議她可以成為「名人學徒」的參賽者。「名人學徒」又譯「飛黃騰達」，是當時仍是商人的特朗普主持的一檔著名的電視娛樂節目。

特朗普一再否認與丹尼爾斯有性關係。丹尼爾斯在2011年5月同意向八卦周刊《每周接觸》（In Touch Weekly）講述這個故事，但據報道科恩威脅要起訴他們後，該雜誌沒有刊登這個故事。

丹尼爾斯在2016年大選期間試圖再次講述這個故事，據報道這促使科恩在2016年大選前不到兩周時間裏向她支付了13萬美元封口費，並且雙方簽署了保密協議。

後來，丹尼爾斯在2018年起訴科恩，以廢除該保密協議。隨後丹尼爾斯又對科恩和特朗普分別提起誹謗訴訟。該誹謗訴訟以丹尼爾斯的失敗告終，最高法院也拒絕受理此案，她的代理律師Michael Avenatti後在2021年因敲詐罪被判入獄兩年半。

司法部調查致科恩認罪 形成對特朗普的突破口

儘管特朗普和科恩一再否認「封口費」事件的各個方面，但司法部很快展開調查，到2018年4月，聯邦調查局（FBI）對科恩的家、辦公室和酒店房間進行了突襲搜查。

8月，科恩在曼哈頓聯邦法院承認了8項罪名，包括5項逃稅罪、一項向金融機構提供虛假陳述罪、一項故意造成非法企業捐款罪，以及一項應候選人或選舉團隊要求提供過多競選捐款罪。科恩稱他「為了特朗普的利益、在特朗普的指示和協調下」向兩名女性支付了封口費。

12月，聯邦檢察官暗示特朗普指示科恩犯下違反競選財務法的重罪，科恩因向丹尼爾斯支付13萬美元封口費（指控中被稱為「過度的競選捐款」）被判處三年監禁。

聯邦檢察官認為他們已經收集到了特朗普可能犯罪的證據，但他們無法對特朗普提出指控，部份原因是司法部長期以來的政策是禁止聯邦當局對現任總統提出刑事指控。

2019年7月，聯邦檢察官在一份法庭文件中表示，他們已經「有效地結束」了調查，沒有對「封口費」案提出額外指控。

2021年5月，由兩黨組成的聯邦選舉委員會（FEC）也撤銷了對13萬美元「封口費」付款是否違反2016年選舉期間競選財務法的調查。

紐約州接力繼續調查「封口費」案

在科恩認罪後，當時在萬斯（Cyrus Vance Jr.）領導下的曼哈頓地區檢察官辦公室就開始對「封口費」是否違反紐約州法律展開調查。但由於聯邦檢察官還在繼續追蹤調查科恩，他們要求萬斯辦公室暫停調查。

當聯邦檢察官宣布無指控地結束對「封口費」案調查後，2019年8月，萬斯的辦公室再次上馬，他們發出傳票，要求特朗普的會計師事務所提供八年的商業和個人稅務記錄。萬斯還想調查特朗普是否可能在與「封口費」無關的事項上犯下稅務、保險和銀行詐欺行為。

特朗普在聯邦法院起訴萬斯以阻止傳票，理由是現任總統不受地方檢察官的調查、指控或起訴。在地方法院敗訴後，特朗普向第二巡迴上訴法院和聯邦高法院上訴。

2020年7月，最高法院以7比2做出對特朗普不利的裁決，首席大法官John Roberts在多數意見中寫道：「沒有任何公民，甚至總統，可以絕對超越在刑事訴訟中被要求提供證據的共同義務。」

特朗普繼續對傳票進行抗爭，他再次提出質疑，認為傳票範圍過於寬泛。他再次在下級法院敗訴，最後最高法院也駁回了特朗普阻止其會計師事務所交出財務紀錄的最終請求。

最終，2021年2月，萬斯的檢察官辦公室獲得了他們一直在尋找的文件。

「封口費」案變成「殭屍案件」

特朗普在2021年1月卸任，不再擔任總統。萬斯辦公室也從2月開始加快了調查速度，並在幾乎同一時間聘請了經驗豐富的檢察官Mark Pomerantz來加大對特朗普的調查力度。

在接手此案的頭幾周裏，Pomerantz決定將精力集中在地方檢察官進行了大量調查的「封口費」部份。

Pomerantz後來在他的《人民訴特朗普：內部報道》一書中寫道：「作為起訴的潛在依據，重新回到『封口費』事實上來又引出了對這部份調查的一個暱稱：『封口費』調查後來被稱為『殭屍』案件，因為這個案子開始活著，後來又死了，現在它又復活了。」

但是到2021年3月，曼哈頓的檢察官們一直在努力確定指控特朗普「封口費」有問題的法律理論。

在紐約州，私人公民付錢給某人以埋葬其性醜聞是完全合法的。但是企業主不得在公司財務紀錄中撒謊——據稱特朗普在2017年就是這麼做的，據稱特朗普撒謊說他在向律師科恩報銷「法律服務費」，而實際上他是在向丹尼爾斯支付「封口費」。

但是，Pomerantz表示，他們擔心指控特朗普「偽造商業紀錄」的重罪可能在法庭上站不住腳。他在書中寫道，所以這個案子「又回到了墳墓」。

擴大範圍繼續調查

2021年3月12日，萬斯表示不會競選連任，並將於年底離任。他還在內部表示，在卸任前他將決定是否對特朗普提出指控。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萬斯的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轉向與特朗普相關的其它領域進行擴大範圍的調查，包括調查特朗普是否誇大了他自己的財產估值——這一問題最終由紐約總檢察長辦公室提起一個民事案件訴訟。

到了5月，檢察官開始向大陪審團提供有特朗普集團關於免稅福利的訊息，到7月初，大陪審團起訴了特朗普集團及其時任的財務總監Allen Weisselberg。Weisselberg在壓力下也轉向與曼哈頓檢察官合作。

新檢察官另闢蹊徑找到34項重罪指控

2021年11月，民主黨人白艾榮（Alvin Bragg）當選為曼哈頓地區檢察官。他於2022年1月宣誓就職，接替萬斯的職位，成為在紐約州擔任該職位的第一位黑人。

在上任的最初幾周內，白艾榮對是否推進與財產估值相關的案件猶豫不決。結果，檢察官暫停了向大陪審團提供有關特朗普的證據。此後不久，Pomerantz和另一位負責特朗普調查案的資深律師Carey Dunne辭職。

不過，到了2022年秋天，白艾榮辦公室再次對調查特朗普產生了興趣，其調查的重點是再次回到對丹尼爾斯的「封口費」。到2023年1月，檢察官開始向新的大陪審團提供該案的證據。

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大陪審團聽取了包括科恩和丹尼爾斯在內的證人的證詞，檢察官暗示他們的調查已進入最後階段，並向特朗普提供了與大陪審團直接交談的機會。特朗普拒絕了。

到2023年3月中旬，特朗普預計自己會因「封口費」案而被逮捕，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出了警報。3月30日，大陪審團投票決定起訴特朗普，指控他涉嫌為報銷科恩支付的「封口費」而偽造商業紀錄。4月4日，特朗普出現在曼哈頓下城刑事法院自首，但不認罪。

2023年4月4日，曼哈頓刑事法院公布的起訴書指控特朗普違反了《紐約刑法》，犯下34項一級偽造商業紀錄重罪。這些罪名每項都可能導致高達四年的監禁。這些重罪指控涉及的商業文件包括：

• 律師科恩的經費申請（invoices）11份；

• 特朗普的總帳條目9條；

• 特朗普可撤銷信託公司的總帳條目3條；

• 特朗普開出的支票8份；

• 特朗普可撤銷信託公司開出的支票2份。

所有這些文件的日期範圍都在2017年2月14日到12月5日之間。

根據紐約州法律，普通的偽造商業紀錄是一種輕罪，稱為二級偽造商業紀錄。特朗普被指控的是一級偽造商業紀錄，這屬於重罪。

法律規定，一級偽造商業紀錄具有「欺詐意圖，包括為實施另一項犯罪或協助或隱瞞犯罪行為的意圖」。

在後來的文件中，檢察官白艾榮列出了特朗普據稱「偽造商業紀錄」是有意圖犯下這三項此類罪行：違反聯邦競選財務限制；非法影響2016年選舉從而違反州選舉法；以及違反有關報銷事項的州稅法。

至於5年的法律追訴期，檢察官認為特朗普在紐約州以外地區居住的時間不算在追訴期內。特朗普擔任總統時主要居住在華盛頓DC，而他卸任後則主要居住在佛州的海湖莊園。此外，COVID病毒大流行期間的停擺也是推遲追訴期的一個理由。

兩個月內看陪審團是否給特朗普定罪

2024年4月15日，特朗普回到曼哈頓下城刑事法院，坐在辯護台旁觀察陪審團的選擇，該陪審團將決定他是否犯下那34項重罪。

這場審判預計將持續6到8周，每周三休息。與刑事案件中的所有被告一樣，從第一次篩選陪審員到陪審團做出最後裁決，特朗普都被要求出席，坐在辯護席上。

這意味著未來兩個月內的幾乎每個周一、周二、周四和周五，特朗普將無法在海湖莊園與捐助者會面，無法在他的新澤西高爾夫俱樂部即興打球，也無法在搖擺州展開競選活動。

特朗普在15日這天出庭後在走廊上憤怒地說：「我將不得不在這裏坐上幾個月的審判。我認為這很荒謬。這不公平。」

紐約州不會通過電視或網絡視訊向公眾直播審判過程。

如果特朗普被定罪，在法律上也不會禁止他在2024總統大選中繼續競選。如果特朗普贏得選舉，這也不會禁止他擔任總統。

但是如果特朗普真被定罪的話，民調顯示，這可能影響原本會支持特朗普的中間選民在大選中投票給他，從而降低特朗普獲勝的機會。目前的民調顯示，特朗普在多個搖擺州對現任總統拜登具有幾個百分點的領先優勢。

與此同時，特朗普還面臨其它三項刑事起訴，包括另外57項重罪指控，但是那些刑事訴訟案據報道目前或多或少陷入一種僵局。

另一方面，每當特朗普面臨法律挑戰時，他的民意支持率都會不可思議地上升。預計，對於這場「封口費」案的審判過程、結果及影響，一定會受到全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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