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文說,三星堆的發現引起了一個有關意識型態的爭論。本來歷史原貌是甚麼就是甚麼?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真相只有一個,絕不是可以任人打扮塗抹的美女。歷史學家的工作就是盡量找出真相或盡量找出接近真相的事實。可惜在毛澤東時代,歷史成了可隨意扭曲變態,為政治服務,實際為權力鬥爭服務的意識型態工具。文革結束後,中國很多歷史學者為恢復歷史真相做了許多工作,但至今仍然有很多禁區不能討論。有關歷史真相的討論,總有人要先站好立場,再以主觀預設的立場來作解釋。現在有關三星堆的分析解說即是如此。
因為中共官方文化立場,或有堅定民族文化立場的人堅稱中國文化正宗來自中原華夏,因此三星堆的發現也只能配合此說。由於中原華夏文化是正統,是主流,是主幹,非中原地區的文化發現就會被貶低為從屬的區域文化,支流文化。比如三星堆如是古蜀國文化,在官方的解釋中就只能說成是中國中原文明的一個分支,是地方性文明。持不同意見的觀點會受到壓制。因為受壓不服,陰謀論也由此而興。
網上盛傳三星堆還出土了很多東西,但當局隱瞞未公布,因為怕一旦公布會顛覆了中原文化中心論和華夏文明本土起源論的官方學說。還傳說,1986年三星堆出土了一大批震驚世界的青銅器和金器,比如長達1.42公尺的金權杖、高達4公尺的青銅神樹、2.62公尺的青銅大理人後,當局心生恐懼,甚至下令停止挖掘三星堆遺址,此一停就長達30年,原因是怕出土更難以解釋的青銅器,從而徹底顛覆了中國人三千年的認知。
不過,我比較傾向於認為,如果真有新的怪異文物出土,官方應該不敢隱瞞,因為是隱瞞不了的,恐怕也不想隱瞞,只會展示出來炫耀於世。要維護正統觀點,對善於宣傳的中共官方並不難,中共官方會有很多手法曲解真相,會不顧事實,硬將新出土文物解釋為符合官方論點的新證據。比如現在已出土的三星堆青銅器工藝水平和造型風格與中原出土的差異如此之大,甚至迥然不同,但官方學者卻避免談差異而強調同質性和關聯性,硬說中原文化對三星堆文化有深刻影響,三星堆的發現「印證了中華文明的多元一體與博大精深」。
我想,對三星堆新文物的出土秘而不宣或暫停挖掘可能是出於技術原因。如有秘而不宣,是因為出土文物需要大量精細的鑑定工作才能作出科學結論,這是需要時間的,在爭議如此之大的時候,更是要謹而慎之。而暫停挖掘,可能是怕技術不夠先進強行挖掘會傷害到千年文物。因為挖掘考古技術不過關造成文物受損,在現代中國已有很多先例,比如明十三陵的定陵的挖掘因保護技術落後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巨大破壞,因此也讓明陵其它陵墓的挖掘計畫胎死腹中。
只是中共撒謊成性,品行記錄實在太壞,無法取信於民,被陰謀論黑污也算是咎由自取。
我不相信三星堆陰謀論,除了上述理由,另外也與我一次經歷有關。多年前我在耶路撒冷參觀以色列博物館展出的死海古卷,也碰到了相類似的現象。
1946年和1947年之交,人們在死海發現了約兩千年前的羊皮手抄本文獻《死海古卷》的一萬五千個殘片。以後50年全世界學術界都很激動,神學家、聖經學專家、中東歷史學者都渴望知道,這些在耶穌降生之前書寫的文件究竟有甚麼內容?是否會有將顛覆近兩千年的猶太教和基督教歷史的經典?但等了40多年,大家望眼欲穿,都無任何消息吐露出來,於是許多陰謀論冒出來,說《死海古卷》記載與當今的聖經有出入,有人想掩蓋真相。最後結果終於出來,與陰謀毫無丁點關係,主要是一萬五千個殘片的拼接還原和辨識的工作量太巨大,而且殘片又脆弱又珍貴,讓整個拼接辨識工作如同繡花一樣繁瑣精細,需要漫長時間。最後花了50年才全部拼接成功,隨後以色列博物館將所有古卷全部數碼化公之於眾。公布的結果證明《希伯來聖經》兩千年來始終如一,沒有一點走樣,自然也不會起到任何顛覆的作用。《死海古卷》陰謀論也就無疾而終。
我認為三星堆考古發掘出來的文物也有同樣艱鉅的整理還原和研究工作,需要時間。比如著名的青銅神樹,據說僅修復就用了整整10年時間。
有關三星堆,除了各種假說和陰謀論,還出現一些匪夷所思的怪論。其中一個比較離譜說法是,三星堆是來自外星文明。但此說完全不合邏輯。如真是外星人文明,能穿越太空從其它星球來到地球,科技至少應該比今天還不能走出太陽系的地球人先進到不能想像的地步,怎麼可能技術還止於原始的青銅器時代?只掌握有青銅器、金器、玉器、陶器技術的外星人,如何飛來地球?◇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它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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