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大批年輕人到北京雍和宮燒香的畫面上了熱搜，引起了外媒的注意，連CNN和路透社的媒體都派出記者去採訪來燒香的學生。
在BBC的一則報道中，中國大陸的學生們無奈地說：「找工作越來越難，因為大家都在『卷』」。 「卷」是最近開始流行的網絡詞，指一個人事事都要做到最優秀、最出色，要把身邊的同學或同事都比下去。
報道中說，2023年被稱為是中國大陸史上最難畢業季，預計將有1,158萬名大學畢業生進入就業市場，這個數字創下歷史新高。然而官方數據顯示，現在有五分之一年齡在16至24歲之間的中國年輕人目前正處於失業狀態。迷茫的年輕人們除了求神拜佛，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案了。
有網友在影片下面留言說：「10年後看回來，今年是最輕鬆畢業季」。這條悲觀的留言收到了大量的點讚和回覆，也讓人們開始反思，流行了20幾年的精英教育到底會把我們的後代們帶去哪裏，天堂還是地獄？
關於精英教育的話題，下面是虎媽和雞娃的故事。
第一個雞娃—— 劉亦婷
事情還得從24年前的1999年說起。那年4月，一則爆炸性新聞把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高中生推向了神壇。她就是18歲的成都女孩劉亦婷。這位高三學生居然拿到了多少清華北大的高材生都拿不到的，美國哈佛大學的全額獎學金。
當時這則新聞真是舉國震動。發表新聞的 《成都商報》熱線很快被打爆，讀者來信更是雪片般飛來，向劉媽媽請教要育兒經。曾經當過報社編輯的劉媽媽劉衛華察覺到了商機。 2000年，劉媽媽的育兒寶典《哈佛女孩劉亦婷 素質培養紀實》出爐了。不愧是編輯出身，劉衛華把書整理得井井有條，4大要點層次分明：
我家孩子不是天才，是培養出來的。
我的成功你可以複製。
我提供培養孩子從0歲到18歲的解決方案。
我的教育方式通過了哈佛的檢驗！
果然，書一出來就飛速登上暢銷書排行榜，雄霸榜首長達16個月，很快就賣出了200萬本，據說連當年火爆全球的《哈利波特》也甘拜下風。
從此中國大陸全面進入「雞娃」教育模式， 而作為第一個成功的案例，劉亦婷也成為了優質教育偶像。甚至是書中的一個在西方父母們看來近乎瘋狂的訓練方式，也被家長們全盤模仿，這就是徒手捏冰塊。
徒手捏冰塊
手捏冰塊是劉亦婷繼父張欣武發明的獨家秘訣，目的在於鍛鍊孩子的意志力。書中寫道，那時只有10歲的劉亦婷跟繼父立了一個賭約，只要她把一大塊冰捏手中15分鐘，就給她買一本書。小姑娘很爽快答應了。結果怎麼樣呢？劉亦婷在日記中說：
第一分鐘，感覺還可以，第二分鐘，就覺得刺骨的痛。她急忙拿起身邊一個藥瓶看上面的說明，轉移注意力。第三分鐘，骨頭痛得鑽心，她就用大聲朗讀說明書來克服。第四分鐘，感覺骨頭都要被凍裂了，但她還是沒有放棄，第五分鐘後，手開始麻木，很快就沒了知覺。
時間到的時候，劉亦婷的手變成了紫紅色，摸甚麼都是覺得很燙。不過劉亦婷並不在意，反而高興得跳著歡呼：「萬歲，萬歲，我贏了，我贏了！」。
令人驚奇的是，作為母親的劉衛華不但不心疼，反而也在為女兒高興，認為孩子「勇於面對挑戰」。而這種理念，幾乎也被許多家長們接受了，開始照樣去做，逼著自己的孩子去捏冰塊。許多人都說，大人都堅持不了幾分鐘，不知道這10歲的孩子是怎麼熬下來的。而父母又是如何做到鐵石心腸的？！
不過這位被訓練得非常勇於面對挑戰的小女孩在美國並沒有繼續她的輝煌。實際上她人生的高光時刻也就只停留在1999年。根據網上的資料，劉亦婷2003年畢業後沒有選擇深造，而是出來工作。可惜職場對她似乎並不友好。輾轉找了幾份工作，都沒有做太久。申請哈佛商學院也被拒。自己開公司也沒有成功，後來嫁給了自己在哈佛的同學，先生是位律師，也算是過上了美國中產階層的生活。
那麼神話可以複製嗎？早在2001年，北京師範大學教授趙忠心就寫文章勸家長們，說經驗不是規律，不可能適用於所有的孩子。非要「照葫蘆畫瓢」，大多數家長是要失望的。2004年，《哈佛女孩劉亦婷真相》這本書面世，作者蕭愚認為，劉亦婷能成功是充份利用了哈佛大學招收中國學生的制度，存在的漏洞和缺陷，根本不是綜合素質教育的結果。
雖然劉媽媽奮起反擊，不過不少網友支持蕭愚的觀點。有人說，申請美國名校，自我陳述和推薦人都非常重要。劉亦婷當年申請哈佛的個人陳述中，深切表達了她對中國窮人的關心，希望學成歸國後，可以盡自己最大努力改變他們的生活。據說當時哈佛大學被中國少女「我要讓中國富裕起來」的誓言感動了，而且那時中國高中生報考哈佛的並不多，再加上劉媽媽找到了一位重量級的推薦人，美國律師協會中國法委員會主席拉里西姆斯（Larry Simms）為劉亦婷寫推薦信，種種機緣巧合，才造就了哈佛女孩劉亦婷這個神話。
不過那時的家長們已經沒心思關心劉亦婷怎麼進哈佛的問題了，她們更關心的是，一個班30個孩子，29個都在學劉亦婷，那我家的孩子怎麼辦？不能輸在起跑線上。雞娃要從胎教做起。所以現在中國的孩子們3歲就認字，4歲會背唐詩的已經不稀奇了。有條件的，小學就組團去南極考察。孩子稍微有點不如別人，家長就開始焦慮，怕孩子一不小心被人「卷」了下來。
虎媽的戰歌
2011年，美國華裔媽媽蔡美兒的暢銷書《虎媽的戰歌》面世， 更是把這股雞娃的風潮推向了極致。蔡美兒和先生都是耶魯大學法學院的教授，兩個女兒索菲亞和露露從小就接受嚴苛的教育。蔡美兒給女兒們定下十大戒律，其中包括不准去朋友家聚會，無權選擇自己喜歡的課外活動。不准任何一門功課的學習成績低於「A」，每天都必須練樂器等。7歲的露露拉不好琴，她會威脅孩子說不給她吃午餐和晚餐。在大女兒索菲亞對母親表示不尊重的時候，蔡美兒會很不客氣地稱女兒為「垃圾」。
在這種虎式教育下，女兒們表現得很優秀。大女兒18個月認字母，3歲就會看書，同時開始學鋼琴，14歲在國際比賽上得一等獎，獲得在紐約首屈一指的劇院卡耐基音樂廳演出的機會。小女兒學的是小提琴，小小年紀已成了學校樂團小提琴首席。
那麼女兒們適應這種教育方式嗎？事實上，小女兒13歲開始反叛，不肯再碰小提琴，非要打高爾夫球，最後蔡美兒妥協了。大女兒索菲亞倒是沒有叛逆，不過細心的父親在鋼琴上發現了女兒的牙印。不管怎樣，後來大女兒做了律師，小女兒進了法學院學習。也算是成了社會精英。
10年以後，被虎式教育養大的華裔媽媽金王肯特納（Kim Wong Keltner）出書回應蔡美兒的教育方式。書名叫做《虎寶的逆襲》（Tiger Babies Strike Back）。書中提到，雖然自己被培養成了精英，但她的孩子不會以這種方式來教育。她會在信仰的幫助下原諒母親對她的傷害。這本書也引起了很多虎寶們的共鳴。
蔡美兒的同事，專門研究精英階層的法學教授丹尼爾馬科維茨（Daniel Markovits）說，雞娃拼得再厲害，也不過就是當一名賺錢超過普通中產的所謂「精英」。然而精英們每天忙著工作，有時候都沒時間吃飯睡覺。那麼他們過得好嗎？值得犧牲童年嗎？
傳統教育
都說華人重教育。確實，中國自古就是非常看重教育的民族之一。不過虎式教育可不是華人傳統的教育方式。史上最強家長算是孟母，她有教育孩子的一套方法。
孟母三遷的故事很多人都聽過。當孟子結交不好的朋友的時候，孟母不是禁止他交朋友，而是悄悄搬家。孟子貪玩逃學回家，孟母也沒有責怪他，只是拿起刀把織了一半的布剪了。孟子看了很惶恐，跪地上問原因，孟母說半途而廢就像這段被割的布一樣，以後就成為沒有用的東西了。孟子聽懂了， 從此就好好學習。孟母是虎媽嗎？不是。
其實從5,000年前的堯舜時期到大清，我們古時候的教育都不是以學「知識」為中心，而以「為人」為中心的。
早在夏朝的時候，國家就有以「序」為形式的官方學校。到了西周的時候，就有大學和小學兩級教育方式。後來雖然朝代有更替，這種兩級的教育方式基本沒甚麼變化。
「小學」的教育分為5大方面，先學習怎麼樣灑掃、應對、進退，然後學識字、做算術，不過重點在前3項，就是通過平凡的日常生活來訓練一個人怎樣「為人」，如何待人接物。 「做人」學得差不多了，才開始進行識字、算術等訓練，這就是知識方面了。
而「敬」這個字可以說是貫穿了整個小學教育。人因為心中有敬，對待父母、兄弟、君臣、夫婦和朋友，都能守規矩，也能知禮節。這樣一來，整個社會自然就會民風淳厚，一片祥和。
這些基本的都學完了，差不多15歲的樣子，如果要做事，就可以進入社會。如果資質優異，就可以進入大學繼續學習，學做政治領袖，管理國家。
進入大學後，首先要培養胸襟。大學，就是大人之學；大人，就是有心胸的人，要胸懷天下。在四書五經的《大學》這本書中首先強調的是「格物」「致知」4個字。「格物」就是要對外界事物有個客觀的認識，「致知」用孟子的話講，就是要有是非之心，以此為出發點，然後是「誠意」就是真正面對自己的一切問題、「正心」就是學習平衡自己的觀點，做到不偏不倚，在之後就是人們都耳熟能詳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大學的學習，基本上是修心。
所以，在華人五千年的傳統文化裏，教育就是教做人的道理，修心是第一的，知識不是重點，更沒有爭做第一的概念。而這也是虎式教育中最為欠缺的，是忽視了培養做人的道理。到了今天虎媽式培養精英的教導下，年輕人找工作都很困難。是不是應該反思的呢？
轉眼20幾年過去了，曾經捏過冰塊的雞娃們現在也差不多為人父母。如果當年那刺骨的寒冷還在記憶中，又是否願意讓自己的孩子也承受同樣的痛苦，把所謂的精英教育進行到底！還是願意放孩子一條生路，給他們一個快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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