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鬧得沸沸揚揚的柬埔寨詐騙案,內幕越揭越多,甚至蔓延到據說比柬埔寨更可怕的緬甸「KK園區」——有不少台灣人已被活摘器官,棄屍大海,死者數目難以估計。詐騙集團最需要的,明顯是懂中文的「人才」,故香港人也不可掉以輕心。罪行背後,各大利益集團的關係千絲萬縷,錯綜複雜,不如從「受害者為什麼多是台灣人」談起。

其實之前受騙的,多數是中国大陸人。詐騙集團利用天花亂墜的廣告,標榜無需經驗卻高薪厚職,誘騙懂中文的大陸人抓緊機遇,到「一帶一路」國家之一的柬埔寨工作。受害人到埗後才知道自己的職責,原來是電話和網上行騙。學香港「教育局長」蔡若蓮話齋,「不會說普通話很吃虧」,由於詐騙對象是中、港、台民眾,懂中文自然是入職的必需條件。

受騙者抵達柬埔寨後,護照被沒收,叫天不應呼地不聞,只能任人魚肉,不停用電話、互聯網詐騙,甚至把朋友也騙來鬼域——這情節其實有點像台灣前幾年上映的鬼片《紅衣小女孩》。若想離職,就得付高昂的贖金。但有時付了錢也未必能脫身,那群無惡不作的人渣,可以一邊收贖金,一邊摘掉受害者的器官出售,甚或賣給別的雇主當「血奴」(即賣血的奴隸),女的還會變「性奴」。到人體所有價值都被搾光時,集團就把奴隸拋下大海。

這種人口販賣罪行,跟迄今已無下文的中国鎖鏈女事件,如出一轍。本來中国有十四億人,全部操流利普通話,不愁缺乏詐騙優才,無需在台灣或香港「獵頭」。但2019年大陸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慘事,輿論鬧大——那時香港人當然不會留意——中共不能不做點門面功夫,由是產生連鎖反應,導致今天台灣人深受其害。

一名十八九歲的吳姓少年,家住四川宜賓,2018年他聽信了詐騙集團的謊言,跟母親說要「出國打拚」,錢賺夠了,就回來開店做生意。之後吳男到了柬埔寨施漢諾市(台譯「施亞努市」,簡稱「西港」),工作據報道是「網絡賭博」的「線上推廣員」,他曾告訴母親每日上班十二小時,每半月要換一次微信帳號,工作環境和同事也不能拍照,一度讓母親很擔心。

香港人該很明白,所有騙局一開始都看似「正常」,甚至讓你嚐到一點甜頭。吳男亦然。當初,他每月從柬埔寨給家人轉帳四千元人民幣,還能回到四川休假。到了2019年7月,吳男回家幾天後,跟父母說「心很累」,不想再去柬埔寨工作了,還打算回到學校專心讀書,將來做生意照顧雙親。父母當然很高興。

殊不知隔了兩個月,吳男突然收到「公司」訊息,召喚他回西港「結算獎金」,金額多達七萬元人民幣。吳男果然中計,這次一去就音信全無,直到十一月底,吳男父母才收到噩耗:愛子在西港中國城的高樓墮下死亡。吳氏夫婦馬上搭乘飛機到柬埔寨,終於在金邊一所寺廟內看到兒子的遺體。

吳男身上有大小不同的傷痕,骨瘦如柴,腰部凹出兩個坑,大腿上還用黑色墨水寫着「被害」、「冤枉」四個大字。但最令人崩潰的是,柬埔寨警方竟斷定吳男為「自殺身亡」!2019年,「死因無可疑」的決不止香港浮屍。

由於中国政權在柬埔寨基建和製造業投資了不少錢,跟柬埔寨高層有點交情。所以在吳男離奇慘死後,北京要求柬方「加強執法」,首相洪森也就遵旨,大力打擊線上賭博,並指控該行業跟詐騙和其他犯罪活動有關,結果導致西港的博彩公司(大都是中資的)相繼收皮。當然,中共這樣做的用意,絕不是「申張正義」那麼單純,而是要趁機「收網」——阻止国內資金透過網上賭博的途徑外流。

2019年後,大疫肆虐,中国嚴格限制韭菜流出海外,大陸人就算想去西港送頭,過關時恐怕也會被剪護照。東南亞詐騙集團,自然而然,就轉向同樣操華語的台灣人身上打主意了。

看到這裏,你該明白柬埔寨為什麼「忽然」變成舉世聞名的「詐騙集團天堂」吧。網上賭博既然被中共收了皮,原先聚集在那裏的中国犯罪分子,就必須轉換跑道。所謂不熟不做,他們自然全力發展「人口販賣」和「詐騙」業務,不然你以為他們要做晶片嗎?

柬埔寨的西港本來不是這樣的,正如香港本來也不是今天的樣子。2016年前,它還是一個海濱度假小鎮。2016年後,中国線上賭博公司開始進駐西港,引入數以十億元計的資本,還有數以萬計的員工,當中多的是非法資金和大陸黑幫。從此一切都改變了,也回不去了。

中国線上賭博公司的成立,其實是伴隨偉大的「一帶一路」計劃而來的。十五年來,中国是柬埔寨最大的貿易夥伴,中共讓資金大量流到西港,四處興建道路、橋樑和發電廠,還投資水利工程、農業項目、服裝和鞋類出口等,種種糖衣包着的毒藥,就是後來由「私人」公司(中国的「私人」公司,你懂的)插旗的博彩業。

厲害的「一帶一路」成果如何呢?《日經》記者已詳細報道了:柬埔寨很多基建已經爛尾,未完工的建設在西港舉目皆是,數目過千!(注1)基建爛尾,不過是荒廢土地,有礙市容;但連黑幫賴以維生的網上賭博也爛尾,就會孳生罪惡,危害人身。

柬埔寨詐騙案,由「一帶一路」引進西港的中国「商人」和黑幫,當然是脫不了關係的,而台灣的中介詐騙集團也是幫兇。坦白說,我不想凡有壞事發生,都跟中国拉上關係,但上文的因果鏈一清二楚,請你用事實說服我「事件跟中共無關」,好不好?

注1:https://s.nikkei.com/3zRALqE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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