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六四事件33周年。臨到這個特別的日子，作為一個香港人和曾經在北京採訪過天安門學生運動的記者，我心情百感交集，難以描述。因為在今年，我們香港人已無法在維多利亞公園高高舉起哀悼六四死難者的燭光。
六四事件不只是香港人對北京學生運動的支持，出於正義對中共血腥鎮壓民主運動的抗議。六四也是香港本身民主運動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是香港人永遠不會忘記的集體記憶。
六四維園的燭光，從1990年6月4日天安門學生運動被鎮壓的一周年，在維港海傍第一次點燃，已持續不斷了整整30年。為了公義，每年數萬，十幾萬人堅持不懈地紀念一個歷史事件，在人類歷史上是一項奇蹟，在國際上也很有名。多年前，美國《時代》雜誌在旅遊欄目介紹香港之旅時，特別指出香港有兩項每年例行的著名大型活動，遊客來港若正逢舉行，不應錯過。一是七一大遊行，另一就是每年一度的維園萬點燭光悼念會。
以往每年參加的點點滴滴，我至今記憶尤新。特別是最近幾年。
我還記得2019年的六四30周年那個可能是維園最後的數以萬計的燭光之夜，那天有18萬人湧入維園。
當時由一群堅持新聞自由原則的記者成立的網媒《眾新聞》出版了一本書《我是記者—六四印記》，是香港60名記者寫的有關採訪六四事件的回憶文章合集，我也是其中之一。當晚我們這些前記者沒有坐在維園草地上，而是為《眾新聞》簽名賣書，賣書的收入用來維持《眾新聞》的運作。買書的人排起長龍，綿延不斷，似乎有這是最後的紀念的不祥預感。很多人不是買一本，而是一口氣買好幾本。簽名從未斷過，簽完一本，桌上又疊起好幾本。不斷地簽，不斷地簽，簽到後來，我的手已抬不起來，字也越來越潦草，直到幾千本全部銷售一空，然後我走入草坪，坐在悼念者的燭光海洋中。
然後是31周年，政治形勢非常險惡，「國安法」已頒布，加上Covid疫情的限聚令，維園集會被禁，但支聯會的成員和上萬市民仍然到了維園，那天我也到了現場，覺得氣氛額外悲憤，格外沈重。因為這次無組織的自發集會，最後竟然多達20名香港人被判刑坐監，包括支聯會主席李卓人、副主席何俊仁、鄒幸彤、秘書蔡耀昌、常委張文光、麥海華，以及長毛梁國雄和《蘋果日報》老闆黎智英等香港民主派人士。至今這些志士絕大多數還在監獄中。
97之後，維園六四集會已成香港是否有言論集會自由的著名標誌。近年來形勢一年比一年險惡，到去年的六四32周年，香港已很微弱的自由之光終於熄滅，維園成為禁區，甚至穿黑衣和點燭光都可能觸犯法律。最後支聯會被迫解散，資金被凍結，六四紀念館被封禁，《眾新聞》也被迫停刊。
今年依然會無法公開悼念六四。但我對香港人的堅持從無懷疑。香港人以擇善固執，堅韌不拔著名，香港民主運動被鎮壓，但香港人心沒有死，今年沒法進維園，香港人將會在心中點起燭光，以自己的各種方式紀念這個日子。
香港人相信，歷史的正義總有一天會到來，那時萬點燭光會在維多利亞港畔再次亮起。◇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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