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也有知心友，魔鬼亦有辯護士。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半月前才跟普京勾肩搭背的習近平該怎麼反應，就成了昨日（編注：2月24日）嗌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舌戰外媒的重點（注1）。看了華大媽雄辯滔滔的應對，相信她完全可以順便兼任俄羅斯發言人。
中共要回應烏克蘭危機，其實難度極高。中国向來標榜「国家主權神聖不可侵犯」、「国家領土神聖不可分割」，現在普京擺明車馬侵犯別國主權、分裂他國領土，中国支持就是自打嘴巴，譴責則會激嬲好打得的老大哥，連這個名義上的盟友也會失去，更形孤立。
以上矛盾，你知我知單眼佬都知，外媒怎會不知？所以各方記者都集中火力問華大媽：「中方是否會譴責俄羅斯的行動？」這條問題的答案，根據正常邏輯，若非「會」就是「不會」——即使你說自己「中立」、「不清楚」，也就意味着「不會」。除非像林鄭被問及是否角逐連任一樣，乾脆答「我不回答」，否則華大媽不可能有其他答案。
事實上，華大媽就是給出其他答案：「中方正密切關注最新事態。我們呼籲各方保持克制，避免局勢失控。」完。我覺得林鄭應該學習一下大国發言人的辭令，不必拒絕回答那麼粗暴。下次被問是否有意連任，林鄭可試着回答：「我正密切關注最新指示。我呼籲選委保持克制，避免押錯注。」不是大方得體又符合事實嗎？
言歸正傳。華大媽沒回答中方是否譴責的問題，外媒記者當然窮追猛打、旁敲側擊，於是把問題改一改，變成問：「中方是否認為俄羅斯的行動是侵略？」這是第二個令華大媽羞於啟齒的問題。根據正常邏輯，答案若非「是」就是「不是」。答「不是」似乎說不通，因為中国也承認烏克蘭是獨立於俄羅斯的主權國；答「是」的話，人家必然又問「中方為什麼不譴責」。
於是華大媽答：「對於“侵略”的定義，還是應該回到如何看待當前烏克蘭局勢這個起點。我們多次講過，烏克蘭問題有非常複雜的歷史背景和經緯，演變到今天這個局面並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希望看到的。」
言下之意，「有非常複雜的歷史背景」又怎能算「侵略」呢？「複雜的歷史背景」當然包括「美國向烏克蘭運送武器彈藥」、「美國煽風點火」等等。烏克蘭也是有責任的，誰叫他們接受美國武器，刺激俄羅斯？大家都有難處，是悲劇。說到底，一日最衰係美國，及烏克蘭。將來中共侵台，這套修辭可再用一次。
問你譴不譴責，不答；問你這是否「侵略」，又不答。按正常邏輯，自然是有心維護普京的同路人了。所以路透社記者終於忍不住問：「中方領導人是否支持普京總統入侵烏克蘭？」
一觸及當今聖上，華大媽即跳腳，一改轉彎抹角答法，向記者直線抽擊：「我非常討厭你這樣提問的方式，充分地暴露出對中國的思維——先入為主、偏見傲慢、亂扣帽子。中方不是當事方，一直在做勸和促談的工作。」原來中国是「和平大使」，失敬失敬。
回歸大前提，中国既承認烏克蘭為主權國，又無法否認「俄羅斯侵略」這基本事實，最理直氣壯的答法，自然就是譴責（儘管也無補於事）。現在莫說維護烏克蘭了，中国就連口頭上捍衛自己平日口若懸河的「国家主權神聖不可侵犯」也做不到，「底氣」去了哪裏？
《春秋公羊傳》曰：「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這才是大國應有之義。但人類到了今日廿一世紀，局面其實跟2500年前春秋時代分別不大，如隱士桀溺所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論語·微子》）楊伯峻把此句譯作：「像洪水一樣的壞東西到處都是，你們同誰去改革它呢？」
天祐烏克蘭。
注1：2022年2月24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版文章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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