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島越獄

看守說：高牆外面的生活一樣不完美。犯人說：你能允許我選擇不完美嗎？

（一）

三藩市灣裏，有兩個有名的小島，一個叫天使島，一個叫惡魔島。天使島當年曾經是美國西部的移民中心，和紐約的愛利絲島相似。而惡魔島，曾經是最森嚴的聯邦監獄，關押重刑犯的地方。這個惡魔島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叫做阿爾卡特拉斯，西班牙語的意思是「鵜鶘」，就是那種長嘴巴吃魚的大鳥。印第安人認為這個島是被詛咒的，魔鬼島的名字就這麼叫開了。這個島實際上就是一塊方圓二十二英畝的巨大礁石，陡峭的四壁，陰森的建築，讓人不寒而慄。

1960年的一天，渡輪從三藩市運過來一個囚犯，刀子割出來一樣的臉孔，緊皺的眉頭，緊閉的雙唇，陰暗的眼神緊盯著你，如果您在公共汽車上遇到這種人，估計都得提前兩站下車。

監獄的看守拿著小手電仔細檢查著這名犯人的鼻孔、耳朵、喉嚨的深處，身體每一個可能藏匿東西的部位。監獄看守都知道的一句話就是：只有看守想不到的，沒有囚犯做不到的。曾經有犯人把針藏在眼皮裏面，然後把手銬打開，你說這檢查能不仔細嗎？

「Frank Morris，監獄長叫你。」看守把這個犯人送到監獄長羅德里克的辦公室。

羅德里克看著犯人的檔案，頭也不抬地念著：「弗蘭克，1926年出生，13歲開始搶劫，涉及毒品犯罪，多次被捕。後來出息了，有了提升，開始——搶銀行了。被判10年，關押在路易斯安那州監獄。在監獄期間，表現很凸出——」羅德里克抬起頭來，用眼角瞟了一下弗蘭克，「嗯，很凸出，因為你成功越獄了，再後來，可惜呀，犯罪層次又降低了，因為入室盜竊再次被抓了。因為有了成功越獄的經歷，所以送到阿爾卡特拉斯這來了。我想這裏的另一個名字你一定早就聽說過了。」

羅德里克站了起來，慢慢的在桌子後面踱步，走到犯人弗蘭克身邊，「這叫魔鬼島，你知道為甚麼叫魔鬼島麼？這裏有三百三十六間牢房，所有的囚犯都單獨關押，軍事要塞級別的水泥牆，三個獄警看管一個犯人，就是你在做夢的時候，都有人看著你。瞭望塔上看守的來福槍隨時可以擊斃任何企圖翻越高牆鐵絲網的逃犯。當然，我說的逃犯，只是那些能夠跑到懸崖邊上的，因為離開這座島的就不叫做逃犯了，只是死人了。從惡魔島到最近的三藩市的陸地，有兩公里，危險的洋流能夠把漁民的船推到太平洋裏去。冰冷的海水」，羅德里克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弗蘭克的體格，估算了一下，「嗯，像你這樣的可以堅持十五分鐘，之後你就會變成一個凍僵的石頭」。

羅德里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指甲刀，優雅的給自己銼起指甲來。「哦，順便說一聲，這一帶的海水裏，出沒著大量的鯊魚，他們是魔鬼島的不穿制服的獄警，飢餓兇殘。不管你原來幹過甚麼，在這裏，我希望你知道，任何逃跑的想法都是愚蠢和要你命的。」

「在美國，如果你不遵守這個社會的規矩，他們會把你送到監獄，讓監獄來治你。如果你不遵守監獄的規矩，他們會把你送到惡魔島，讓惡魔島來治你。」

弗蘭克一言不發，安靜的被送回了自己的牢房，羅德里克監獄長合上了他的檔案，檔案最後的兩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和一陣傲慢的冷笑：「哼哼，智商133，屬於高智商罪犯。在這裏，你最好是白癡，越聰明，你會越痛苦的。」

羅德里克身體往皮椅的靠背上一靠，想繼續磨指甲，指甲刀找不見了。

（二）

1934年，惡魔島從原來的軍事要塞、軍事監獄，變成聯邦監獄。為甚麼在1934年做這個事情呢？因為那個時代，美國黑社會猖獗，為整治匪幫，美國政府抓了好些窮兇極惡的匪徒，惡魔島因為它的地理特殊性，被打造成美國戒備最為森嚴的監獄，專門關押那些在別的監獄裏不聽話的、越獄的重刑囚犯，其中包括意大利黑手黨的教父阿爾•卡邦。這裏的看守和員工們都接受了高度嚴格的安全訓練。

在海面飄滿濃霧的時候，位於山丘上的三藩市，城市的喧囂和熱鬧會傳到島上來。濃霧散去，鐵窗可以遙望美麗而生機無限的三藩市。黃昏入夜，誘人的海鮮、燒烤牛扒和女人的香水味會像一根細絲，一點一點把犯人的魂兒給勾出來。這種可怕的設計，讓罪犯在可望而不可及的痛苦中，熬過自己的刑期。

從1934年開始，之後的28年一共有13次越獄，沒有人活著出去。直到那個高智商的弗蘭克出現。

1962年6月11日，三名囚犯進行了匪夷所思的策劃、精心準備，成功逃出了戒備森嚴的惡魔島監獄。這三個人是：弗蘭克•莫里斯（Frank Morris）、安格林兄弟。

對於弗蘭克來說，監獄長的那番教訓和恐嚇根本沒有用，反而利用他的偷盜的本領，拿到了監獄長的指甲刀。

好的，盤算一下吧，目標是成功越獄。這個活兒需要幫手，弗蘭克找到了安格林兄弟倆，哥哥叫約翰（John），弟弟叫克拉倫斯（Clarance）。他們從小就隨父母從佛羅里達一路向北，在農場裏採摘水果掙錢，摘完一個農場就跑下一個農場，一直到密歇根。在密歇根湖面上還飄著冰的時候，他們倆照樣在湖裏游泳。後來弟弟就跟哥哥說了，「咱們費勁摘番茄、摘士多啤梨，最後都要換成錢才能用，為甚麼不直接去摘錢呢？」哥哥說：「打小家裏就你聰明，你怎麼不早說呢，你說，到哪兒去摘錢？」「銀行！」

從1950年開始，他們兄弟倆開始搶劫銀行。1956年，兩人被抓，關在亞特蘭大監獄。多次試圖越獄，結果被送往惡魔島。弗蘭克一看，這個合適，能夠在零度的湖面游泳，渡海就沒問題，兩個人的體能好，是這個越獄團隊必需的。其實參與越獄的本來還有第四個人，名字叫做Allen West，這個艾倫是一位機械專家。

（三）

弗蘭克發現每個牢房的洗手池下面有個十厘米的通風口，這個通風道直通屋頂。屋頂可以避開瞭望塔的槍手，直接到達懸崖下海。這就是越獄方向。於是他們依靠偷來的杓子、硬幣和指甲刀挖掘混凝土牆，洞口挖開了，用濕報紙糊成的牆面，騙過看守。艾倫甚至還用偷來的吸塵器摩打自製了電鑽。電鑽聲音那麼大不是發現了？監獄裏還關著一個手風琴手，每次他一拉琴，這邊就開始鑽。風琴演奏聲的掩護下，用了半年的時間，各自洞口都挖好了，他們用鑰匙做成了銼子，磨斷了通道的鐵柵欄後，通向監獄屋頂的大洞終於打開。1962年6月11日的深夜，行動開始，可是艾倫發現他前幾天用水泥臨時封住的洞口凝固了，自己鑽不過去了，他只好沮喪的放棄了逃跑，淡定的躺回了牢房的床上，睡覺。

牢房的看守，每過一段時間是要巡視牢房的，他們幾個人用報紙、肥皂、頭髮顏料等材料做了三個和他們長相一樣的腦袋放到他們的床上，所以在看守員巡查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任何情況。

他們面臨的最後一個障礙，是陸地和惡魔島之間2000多米寬的冰冷海水。當然，三人早有準備。他們根據一本《大眾機械》雜誌的介紹，用五十件橡膠布雨衣和偷來的膠水，黏合了一個寬1.8米，長4.2米的充氣筏，並用膠合板自製了船槳。用手風琴改裝了一個風箱充足氣，揮槳起航，就此消失在夜色蒼茫的大海上。

過了很久獄警才發現不對勁，經過一番搜索之後，他們只在北方近3公里外的天使島岸邊發現了被拋棄的筏子和一隻船槳，之後三人再無蹤跡。

2013年，三藩市警察局接到一封信，發信人自稱是當年越獄成功的約翰•安格林。信中說，當年確實三人都活了下來，家屬也收到過聖誕卡。那個嘲笑過弗蘭克的羅德里克監獄長，太丟面子了，退休後一直沒有放棄追逃，但是他是一無所獲。

1963年，因為無法維持開支，也因為這個專門防止越獄的，防備最森嚴的監獄讓人跑了，聯邦關閉了惡魔島監獄。1986年，惡魔島劃歸國家公園管理局，成為三藩市的旅遊景點。

今天，在鏽跡斑斑的牢房裏，你可以搜尋那些罪惡與救贖的故事。夜色中，這座曾經的監獄小島遙望著對岸燈火搖曳的三藩市，靜靜地守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