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王」周焯華幻影人生的起和滅

黑頭套，只露出兩個眼洞，一個全身黑裝的男人在眾人的聚焦下率先被押上了警車，鎖著他雙手的手銬顯得锃亮而醒目。

此人就是澳門有名的賭業大亨和娛樂大亨，綽號「洗米華」的太陽城集團董事會主席周焯華。不過，這已不再是周焯華出品的警匪片中的一幕，而是他現實人生中剛剛上演的真景實鏡。

2021年11月27日早晨，周焯華在澳門因涉嫌非法經營賭博和洗錢被警方逮捕。擁有葡萄牙國籍的周焯華（Alvin Chau），1974年5月30日出生於中國的賭城澳門，除了經營賭博業，還涉入娛樂圈，是電影投資者、監製和演員。據中共官媒《人民日報》海外版2020年1月的一個報道，周焯華以澳門影視製作文化協會會長的身份接受專訪，稱他掌舵的太陽城集團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參與投資製作了電影65部，包括《掃毒》、《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等讚頌中共警察的「愛國主旋律」電影。其它影視代表作還有《情迷》、《兇手還未睡》、《澳門風雲3》、《徒刑》等。

習慣周旋於賭場、情場的周焯華參與的影視作品也大多離不開警匪片等熟悉的內容。讓人疑惑的是，從他出品的一些影視作品中是否也能像本文開頭一幕那樣投射出他真實生活的影子？

要講述周焯華的人生故事還得從另外幾部似乎和他不相關的影視作品開始。

《城市故事》「洗米華」出場

周焯華的人生沉浮似乎從一開始就和影視圈綁在了一起。

周焯華有一個「洗米華」的花名，這個綽號據稱源自一部1986年開始流行的港劇《城市故事》，因周焯華長相酷似劇中外號「洗米華」的男主角，而且兩人名字中都有一個「華」字，於是他就有了「洗米華」的綽號。傳媒和認識他的朋友更喜歡用「洗米華」來稱呼他，以至於「洗米華」成了他的代名詞。

1989年周潤發主演的《賭神》風靡一時，帶動了一波賭博片熱潮。當時的周焯華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雖然身在賭城，但成為賭王和娛樂大亨或許還只是一個令他神往的夢幻。

20年後的2009年，已有「澳門小賭王」稱號的周焯華投資的電影《撲克王》上映，他正式踏足影視圈。2011年，他成立太陽娛樂文化有限公司，開始不斷投資商業電影。

《濠江風雲》江湖恩怨

說起周焯華就不能不提起另一個曾經叱吒澳門的賭場大佬尹國駒。尹國駒曾於1998年自資拍攝描述澳門黑幫爭鬥的自傳式電影《濠江風雲》。他這一高調的行事亦成為後來法庭審判他時的重要證物。

上個世紀末，在澳門有個被《時代周刊》稱為「澳葡末期教父」、綽號「崩牙駒」的風雲人物，被喻為權力大過當時的澳門總督。這個人就是尹國駒，他被傳媒報道為澳門黑社會14K組織的頭目，其黑幫身份曾被中共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公開證實。只有小學二年級教育程度的尹國駒出生於澳門貧民區，因為有一次他騎電單車摔壞了牙齒而有了「崩牙駒」的綽號。

1995年，年方21歲，以「扒仔」身份涉入賭場剛一年的「洗米華」迅速拜入「崩牙駒」門下。1999年，尹國駒因涉嫌謀殺當時的澳門警察司司長白德安被抓入獄。周焯華屢次到獄中看望，於是深得尹國駒器重。借助尹國駒的勢力，周焯華獲得了一筆不小的資金，轉向賭場貴賓廳的營運業務，在大佬「崩牙駒」坐牢的這十多年時間，頭腦靈活且膽子大的周焯華已聲名鵲起，躥升成澳門的「賭廳之王」。

2007年，周焯華創立太陽城集團後恰好趕上了澳門開放博彩專營權，集團乘機得到了迅速發展。及至今日，它在澳門及海外合共擁有超過30間貴賓廳及450張賭檯，貴賓廳市場佔有率佔全澳門的45%，屬行業龍頭。太陽城集團旗下業務遍布全球，除了賭業外，還包括旅遊、電影製作、演唱會、餐飲、奢侈品、拍賣、金融、地產、足球等多元化業務。周氏的資產淨值至少14億美元。可有錢成名之後的周焯華卻漸漸疏遠了當年提攜他的尹國駒。

2012年尹國駒出獄，洗米華沒有像當初那樣慇懃地為「老大」接風洗塵。後來「崩牙駒」以老母80大壽為由宴請曾經的「弟兄」，受到邀請的洗米華以工作太忙為托詞沒有赴宴。流行的傳說是，崩牙駒跑到洗米華的公司找了洗米華，希望洗米華能回報他太陽城集團十分之一的股份。洗米華十分不願意，只給了尹國駒當年讓人資助他的同額資金，把尹國駒草草打發了。從此之後，「洗米華」對這個過往的「老大」更是避而遠之，即使偶爾在宴會場合不期而遇，也只是簡單的寒暄。

2020年12月10日，美國財政部宣布根據《全球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制裁東山再起的尹國駒及三家由他控制的公司，將其列入《特別指定國民和被封鎖人員》通緝名單。美國國會獨立智庫美國和平研究所發表的報告顯示，尹國駒借中共「一帶一路」計劃作包裝，在緬甸搞非法賭場項目，並透過與當地軍隊組織合作取得土地等資源，在黑白二道遊走，以不法手段賺盡利益。

同靠賭場起家的大佬和門徒，一個稱「崩牙駒」，一個叫「洗米華」，尹國駒當年入獄的時候43歲，周焯華如今47歲被捕。雖然兩人已長期各走各道，但是周焯華這個當年的馬仔似乎還在重複著前任大佬尹國駒走過的路。周焯華被收押的路環監獄也正是尹國駒當年蹲監的地方。「崩牙駒」在入獄前自資拍了一部自傳式的警匪片《濠江風雲》，「洗米華」則投資拍攝了更多的影片，到底片中故事有無他生活的影子，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紅黑行動變臉人生

周焯華曾參與投資拍攝過《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等多部中共「主旋律」的電影。周焯華與中共政法系統互動密切，2016年11月，中共公安部網站曾報道稱，時任中央政法委書記孟建柱對《湄公河行動》這部電影大為讚賞。現已被中共政府批判查辦的兩個時任公安部高官傅政華和孫力軍也都曾為周焯華投資的電影站台。

出生江湖的周焯華在賭場和官場之間遊走，身份切換猶如「變臉」。

2011年，周焯華高調成立澳門「勵志青年會」，獲澳門中聯辦官員、中共外交部駐澳門副特派員等人士捧場。中共喉舌新華社也對此做了報道。周焯華曾自述做過很多行業，甚至當過建築工人。年少輟學、「扒仔」出身的周焯華成了勵志的楷模。

周焯華很早就知道和中共的政府部門合作的重要性。周曾任中共廣東省第十一屆政協委員。2015年，周焯華被委任為中共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產業委員會委員，他還擔任澳門地區「和平統一促進會」名譽顧問。2013年，周焯華以父親周廷波的名義在老家肇慶市德慶縣端州區人民醫院捐建「周廷波樓」。2019年，周焯華參加中共建政70周年大型巡迴展覽活動時積極表態支持中共當局的「一帶一路」項目。

此外，周焯華還積極捐款參與助學、扶貧、抗疫、救災等活動。2018年，華人出版社主辦的雜誌《傑出人物》，選出40多名「為維持澳門的持續繁榮穩定、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做出了貢獻」的人，周焯華是其中之一。

周焯華在被一些政府機構捧紅的同時，近些年也間或遭到官方媒體的揭黑敲打。

中共官媒《參考消息》在2015年12月報道稱，中國境內的賭客負債增多，澳門賭場中介變討債人。澳門14K黑幫早就有人到中國大陸為澳門的賭場討債犯案。新浪網當時也報道，這些涉案的14K成員長期在澳門賭場的貴賓廳等場地放高利貸非法牟取暴利。作為澳門賭場大亨，周焯華和黑幫脫不了干係。

「百度百科」在「14K」的詞條解釋中說得很直接：「洗米華」周焯華：前崩牙駒門生，現另起爐灶澳門獨大。

2019年7月8日，官媒《經濟參考報》刊文稱，「亞洲新賭王」周焯華控制的菲律賓和柬埔寨太陽城網絡賭博平台，已深度滲入中國，賭資可在中國以人民幣結算。文章指其控制的平台針對中國大陸賭客直播真人莊家開牌，身在中國的賭客借助視頻遠程下注，足不出戶實現境外參賭。該平台號稱是亞洲最大、世界頂級，線上線下一體化的博彩娛樂帝國。其會員有數十萬之眾，光在大陸每年的賭注額就在萬億人民幣以上，相當於中國福利彩票年收入的近兩倍，其每年盈利更是高達數百億人民幣，這些賭博資金通過地下錢莊流向境外，造成資金惡性外流，被稱為綻放在中國的網絡賭博「最大罌粟花」。

2020年10月，在中共當局討論把跨境賭博入刑時，財新網就以「洗米華們怎麼辦」為題發文，矛頭直指周焯華，已為周焯華日後的被捕埋下了伏筆。

澳門賭場不僅有黑社會，也有去賭博的中共貪官。周焯華與中共官員不光是在官方場合有交集，在幕後賭桌上可能交集更多。

《澳門風雲》賭王爭位

賭場上充滿利益爭鬥，賭場林立的澳門歷來都是風雲變幻之地。

在澳門賭場混自然少不了和賭王何鴻燊家族打交道，周焯華的「小賭王」之路也離不開賭王家族的人的栽培。賭王四太梁安琪是周焯華的「貴人」。

在1989年正式成為何鴻燊的四太后，梁安琪積極介入何鴻燊的事業。為培植自己的勢力，梁安琪看中了周焯華。在梁安琪的幫助下，周焯華承包了很多賭廳，逐漸成為澳門的賭廳之王。又因為兩人關係好，坊間甚至有了兩人的緋聞。當老賭王何鴻燊在2020年去世後，梁安琪和以何超瓊為首的二房明爭暗鬥更加激烈。在梁安琪「對抗」何超瓊的過程中，已經成為「小賭王」的周焯華成了梁安琪背後一股重要的力量。

澳門博彩業流傳「六張牌」的說法。所謂「牌」是指澳門官方承認合法的澳門博彩業經營許可證，持有賭場牌照的人則按照具體規定可以開設具體數量賭廳和賭台。1999年以前，澳門博彩業長期為何鴻燊家族壟斷。1999年以後，澳門政府發放新「賭牌」，銀河娛樂、永利度假村入局，形成三足鼎立。2002年，澳門博彩業再次有新入局者：美高梅金殿超濠、金沙中國、新濠博亞。此後，澳門博彩業「六張賭牌」的格局延續至今。

在何鴻燊離世後，六張賭牌有三張為賭王家族成員繼承，經營實體分別是澳博控股、美高梅中國和新濠博亞。澳博控股當前為何鴻燊四太太梁安琪控制。美高梅中國和新濠博亞則均由二房控制。何鴻燊二房之子何猷龍經營新濠博亞。美高梅中國則由二房長女何超瓊與美高梅集團合作經營，何超瓊還持有美高梅中國22.49%股權。

作為賭王何鴻燊最有商業頭腦的女兒，何超瓊在何鴻燊去世後，就成了賭王家族新的話事人。在賭王二房和四太對澳門賭牌重新競投的爭奪中，周焯華的被捕無疑讓何超瓊成了贏家。2019年何超瓊被香港政府推薦為婦聯代表在聯合國會議發言。同年，周焯華被中外媒體先後曝光涉黑，何超瓊就藉機以維護家族聲譽為名逼四太梁安琪和周焯華切斷往來。

何鴻燊去世的時候，主事的何超瓊更是以「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的規矩拒絕周焯華前往悼唁。儘管周焯華仍然對新賭王之位雄心勃勃，小賭王顯然已失去了和老賭王接軌的機會。

徒刑落幕黃粱一夢

一部影片也就放映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和做一場夢差不多。

從1994年步入賭場到2021年踏進囚車，在恍若一夢的27年裏，周焯華從賭場拉客的「扒仔」變身三妻四妾、揮金如土的大亨。如今又忽如夢醒，榮華過去等待他的卻是徒刑。

旅澳知名法學家袁紅冰曾對媒體表示，據他在澳門的中共體制內朋友披露，周焯華實際上是中共一些權貴家族的白手套，是曾慶紅、孟建柱安排在澳門的人。逮捕這個小賭王的目的是要摧毀江派人馬的經濟基礎。袁紅冰認為，抓周焯華涉及中共高層權鬥。

香港《信報》財經專欄作家高天祐撰文章表示，中共央行近日叫停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的「個人二維碼」（QR code）經營收款，可能就與周焯華案的調查進展有關。《北京日報》等媒體在相關報道中引述「央行有關部門負責人」的話稱，上述新規旨在打擊「遠程收付」行為。近來「有不法份子使用個人靜態收款條碼與賭客『點對點』線上遠程轉移賭資，將賭資分拆隱藏於眾多正常交易場景，為跨境賭博活動提供支付通道」。

袁紅冰說，周焯華不是一個簡單的甚麼商人，他是曾慶紅安排的中共專門執行統戰任務的一個人，所以他才有過廣東省政協委員這樣的職位。政協是中共統戰部直接領導的。前中共政治局常委曾慶紅曾分管港澳事務，在港澳勢力深厚。中共推行「一帶一路」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開展博彩業，對東南亞各國的黨政軍各階層進行滲透。澳門本身就是中共利用博彩業來統戰東南亞的基地。台灣很多的投共人士最初都是到澳門賭博被中共搞定的。

曾和中共安全部關係密切的流亡富商郭文貴對周焯華的身份也有類似的描述。他說，澳門賭場發牌的工作人員有精密裝置的袖扣通過高清錄像監看賭客的牌。孟建柱能在中共黨媒上公開協調支持周焯華拍攝的主題電影是中共的政治決定。孟建柱是和曾慶紅一線的人。周焯華最早是安全部前副部長馬建培養的，周焯華在澳門搞洗錢、黑幫、毒品、情報，都是他們的大計劃。周還負責打前哨，收編馬六甲海峽和湄公河兩岸的黑幫，和「一帶一路」戰略統合在一起，控制這些地方的貴重資源及武器、人口、毒品等的走私。

周焯華落網後，大陸媒體《南方周末》還曾刊文提出周焯華利用電影洗錢的質疑。文章稱，與周焯華合作被牽扯甚深的一家大陸娛樂巨頭是北京博納影業集團。博納剛剛因製作13億人民幣的宣傳大片《長津湖》而名噪一時。博納也是周焯華投資影片《湄公河在行動》等多部電影的合作方。博納的發展和曾慶紅及其權傾中港兩地娛樂業的胞弟曾慶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周焯華的影業投資有著諸多幫權貴轉移資產洗錢的嫌疑。

無論是一時失足，還是淪為權貴的棄子，小賭王周焯華意外發跡的幻影人生最終還是伴隨著他賭博網絡的破局，和他投資拍攝的那些影片一樣，喧鬧一時之後，光環寂滅，落寞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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