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導演周冠威先生的紀錄片《時代革命》,榮獲第58屆台灣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這個好消息,毋寧是香港政治肅殺空氣下的一陣清風。這個榮譽不只屬於周冠威本人,也屬於所有參與反送中運動的香港人。
當頒獎嘉賓宣布結果後,全場響起長時間的熱烈掌聲,這代表所有評判對這部作品的肯定,也代表台灣人民對香港人爭取民主的支持。
周冠威在視像發言中說:「仍然留在香港的,包括我,很多流亡海外的,或者現在在監獄裏面的朋友,縱使你們未有機會看得到,但是我祈求天父,單是這套電影的存在,都可以給你一份安慰,一份擁抱。」
我很感激他特別提到「在監獄裏的朋友」,在與所有參與抗爭的香港人分享這份榮譽之時,我們更不應忘記囚禁中的黎智英、戴耀廷、何俊仁、鄒幸彤、梁國雄、黃浩銘、梁天琦、黃之鋒等人,以及更多知名不知名的手足。我希望這個好消息,也可以使他們在困苦與孤單中,對自己的犧牲與堅持,抱持更積極與樂觀的態度。
周冠威導演以影像的形式把反送中運動的前後經過記錄下來,留給香港人,留給世界,留給歷史,這一份功德將被香港人永遠銘記,因為他;香港人的聲音沒有被國安法掩蓋下去。不僅如此,這部片勢將以其道義力量,被更多愛好民主自由的各國人民所熟知,而香港人的抗爭與命運,也將受到更廣泛的關注。
我還沒有看到這部片子,雖然這部片記錄下來的場面,我與大多數香港人都早已熟知。也可以說,這部影片包含了你我他我們多數人命運的一部份,它折射了我們生命中最光彩的一些瞬間,它是我們不可磨滅的記憶的一部份。
昨天(27日)與一位朋友談起反映歷史的專題片,我說歷史紀錄片最大的功能,一是它會留下真相,二是它會打動人心。現在想來,應該再補充兩點,就是:三是它會澄清是非,四是它會張揚價值。
一部紀錄片蒐集資料的過程,便是捕捉真相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有些似是而非的歷史細節會被澄清。因為有當事人的證詞,有現場的錄影,真假無所遁形,是非盡在其中。
導演拍攝時的採光、角度、錄音,以及後期的剪接、解說等等不可能不帶主觀的感情、個人的體悟,不可能不包涵導演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所有這一切形成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使導演的價值觀得到廣泛共鳴。
我還記得七一立法會外撞擊玻璃門那一幕。剛開始,我也是有點不理解的,心想壞了,運動有點失控,既然是和平示威,有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那大半天一直都心神不定,一則很不想看到運動因此而走偏,二則擔心中共港共會以暴力破壞、污名化整場運動。
這種擔心一直持續到午夜,那時傳說警察要清場,大部份人都離開了,只剩少數年輕人堅持著。就在這時,有一位女記者追著一位女孩子進入立法會,女記者追問她為甚麼不離開,女孩子邊走邊說,她要去勸裏面的手足離開,大家要齊上齊落,一面說,一面哽咽不已。
就在那當下,我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我明白這些年輕人內心那份熾熱的激情。他們知道香港人與政權的衝突,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到了生與死的關頭,他們要以這種激烈的方式來宣洩內心的憤慨和堅強的決心。
就在稍後,梁繼平站在講台上,勇敢地摘下自己的面罩,大聲說:「我們回不去了!」
我被眼前一幕幕真實的即時影像鎮住了,那就是如果香港人的訴求,到了不付出代價就無以取得的時候,那麼要付甚麼代價,我們就去付出就是了。輸贏不論,比輸贏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意志。
第二天我寫了一篇文章投給《蘋果》,我忘記前面都說了甚麼,只記得我跟年輕人說,香港納稅人會出錢修復立法會,立法會是香港人的,如果因為一場正義的行動而稍受破壞,那有甚麼了不起,我們修復它就是了。最要緊的是,這是一場正義的運動。
那些日子,我們每個人都被這些現場影像不斷打動,我們也不斷在修正自己的認識邊界,努力跟上形勢的發展,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得知《時代革命》獲獎的消息,我又想起一兩年來的心路歷程,對這些在抗爭第一線不畏艱險記錄時代影像的文化工作者,心存無限感激,也以將他們引為手足而感到自豪。
一切榮光歸香港,歸香港人,歸這個激情而充滿希望的時代!◇(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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