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百年中共沒能解決接班人問題

中共十九屆六中全會剛剛閉幕。從全會公報對習近平的「超常規撥高」看，習近平的接班人問題已基本明瞭，那就是，誠如有的外媒所言：「習近平的接班人是習近平」。

今年是中共成立100年。「習近平的接班人是習近平」，也可算百年中共歷史上的一大奇事。本文試圖對百年中共接班人問題做一簡要疏理。

毛澤東沒有解決接班人問題

毛澤東被稱為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毛當政27年，選定四個接班人——劉少奇、林彪、王洪文、華國鋒。

這個四個接班人的最終結局都不好。其中，兩個被毛澤東「認定」為中共的敵人，一個被鄧小平「認定」為中共的敵人，一個被鄧小平趕下台。

毛選定的第一個接班人是劉少奇。1961年9月24日，英國元帥蒙哥馬利會見毛時，當面問：「主席現在是否已經明確，你的接班人是誰？」毛說：「很清楚，是劉少奇。」當時，劉是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家主席。

1956年，蘇共獨裁者史太林的接班人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作秘密報告，批判史太林，震驚全世界。這件事對中共獨裁者毛澤東的影響非常大。此後，毛一直非常擔心他的身邊也睡著個「赫魯曉夫」。

1962年中共「七千人大會」上，毛澤東、劉少奇在如何對待大躍進運動導致的大饑荒問題上產生分歧。此後，毛對劉的疑心越來越重，越看越覺得劉是睡在他身邊的「赫魯曉夫」。

到1966年，毛發動文化大革命，最重要的目標之一，就是打倒劉少奇。之後，毛如願以償，將劉打成「叛徒、內奸、工賊」，最後將劉整死。

毛決定打倒劉少奇時，想到了借重林彪在軍隊的影響力。林彪會打仗，曾經從東北一直打到海南島。中共建政後，林彪長期養病。文革爆發時，林彪正在大連養病。毛一再請林彪出山，林彪一再推辭。最後，林彪看實在推脫不了了，只好硬著頭皮回北京。

毛選定的第二個接班人是林彪。1966年8月舉行的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林彪成為唯一的中共中央副主席。1969年召開的中共九大上，林彪被當成毛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寫進新修訂的黨章。

但在中共九大召開前後，毛、林在九大後的方針政策上產生分歧。之後，毛對林的疑心越來越大。1971年8月，毛在南巡途中，給各地領導打招呼，談他與林的矛盾，聲稱有人「要分裂黨，急於奪權」，為打倒林彪作準備。

當時，林彪正在北戴河度假，得知毛的講話內容後，感到大禍臨頭。1971年9月13日，林彪乘坐256號三叉戟專機，從秦皇島機場起飛，飛到蒙古的溫都爾汗時，機毀人亡。原中共政治局委員、空軍司令吳法憲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載，林彪出走第二天，毛澤東、周恩來就商討草擬了林彪的十六條罪名。1973年召開的中共十大，加在林彪身上的罪名有「資產階級野心家、陰謀家、反革命兩面派、叛徒、賣國賊」等。

林彪事件後，毛著手選第三個接班人。選來選去，最後選定上海造反派王洪文。毛在王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刻意栽培他。1973年，在中共十大上，38歲的王當選中共中央副主席。但是，王不是擔任大任的那塊料。到中央工作不久，就跟毛的妻子江青等搞「四人幫」，插手中共最高層人事安排，令毛很反感。不久，被毛閒置一邊。

毛在生前指定的第四個接班人是華國鋒。毛認為華「是個老實人」，「你辦事，我放心」。1976年9月9日，毛去世。1976年10月6日，毛去世不到一個月，華與中共元帥葉劍英等聯手，抓捕毛的妻子江青等「四人幫」，毛選定的第三個接班人王洪文，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

1981年1月25日，王洪文被中共「認定」犯了「領導反革命集團罪、陰謀顛覆政府罪、策動武裝叛亂罪、反革命傷人罪、誣告陷害罪」，判處無期徒刑。

華國鋒在抓捕「四人幫」後，成為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國務院總理。華一度深受擁戴，被稱為「英明領袖華主席」。

但是，好景不長。鄧小平復出工作後，聯手中共元老，以逐步削權的方式，把華趕下台。1980年，迫使華交出國務院總理職務，由趙紫陽接任。1981年，迫使華交出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分別由胡耀邦、鄧小平擔任。

華被趕下台的理由是，「推行和遲遲不改正『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等。「兩個凡是」是指：「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鄧小平沒有解決接班人問題

鄧小平被稱中共第二代領導集體的核心。鄧把華國鋒趕下台之後，選了兩個接班人——胡耀邦、趙紫陽。

1981年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胡耀邦接替華國鋒，擔任中共中央主席。1982年中共十二大召開，不再設中共中央主席一職，胡耀邦成為中共中央總書記。

1986年12月，中國出現文革結束後的第一次學潮，為爭取民主選舉權，從安徽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到北京，到武漢，全國許多地方爆發學生遊行示威。

1987年1月，鄧以胡「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力」，導致學潮蔓延為藉口，把胡趕下台。據筆者1986年春在北京玉泉山訪問中共元老薄一波時得知，鄧將胡趕下台的真正原因是，胡在軍隊問題上講了不該講的話。

中共一再強調「黨指揮槍」。胡是中共最高領導人，但他指揮不了「槍」，「槍」在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手上。胡沒有掌握軍權，是不能在軍隊問題上說長道短的。

胡被趕下台後，鄧選趙紫陽任中共中央總書記。

1989年4月15日，胡耀邦去世。北京大學生紛紛到天安門廣場，舉行悼念胡耀邦的活動。這個活動逐步演變成一場全國性的「反官倒、反腐敗、要民主、要自由」的運動。

鄧主張動用軍隊鎮壓學生運動，趙反對。趙是中共最高領導人，趙也指揮不了「槍」。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才是中共真正的老大。趙不聽鄧的話，讓鄧很惱火。於是，鄧聯手其他中共元老，給趙扣上「支持動亂、分裂黨」的大帽子，把趙趕下台。

後來，鄧準備把趙打成「美國中央情報局間諜」，給趙扣上「裏通外國」、「顛覆無產階級專政」的罪名，進一步懲治趙。只因相關真相在美國被公開曝光，鄧擔心繼續搞下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好作罷。

1989年「六四」天安門屠殺後，鄧小平認可陳雲等中共元老選擇的江澤民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並親自冊封江為「江核心」。但是江上任一段時間後的表現令鄧非常失望。鄧一度想廢掉江，曾警告江「不改革就下台」。江誠惶誠恐向鄧認錯；鄧擔心有人平反「六四」，不得不放江一馬，沒有把江趕下台。但是，鄧對江還是不放心，生前隔代指定胡錦濤為接班人。

江澤民沒有解決接班人問題

2002年中共十六屆一中全會上，胡錦濤成為中共中央總書記。十六大閉幕後，江澤民在會見十六大代表時發表講話，要求全黨團結在「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周圍，沒有提全黨團結在「以胡錦濤為核心」的黨中央周圍。

這個講話有兩重意義：第一，胡只是中共中央總書記，聽話，可以繼續干，不聽話，隨時可以換掉。第二，「江核心」的地位沒有變，江澤民仍是中共中央的「核心」。

2002年至2012年，胡錦濤當中共中央總書記十年。江通過他提拔重用的中央軍委副主席郭伯雄、徐才厚，架空中央軍委主席胡錦濤。江實際上仍掌握著「槍桿子」。江通過他提拔重用的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書記周永康，掌管專政機器。江實際上仍掌握著「刀把子」。「槍桿子」和「刀把子」都在江手上表明：江仍是中共的老大，雖然江不再擔任中共的任何職務，但江仍可指揮槍，指揮黨。

鄧小平隔代指定的接班人胡錦濤，不過是江的一個傀儡而已。

江澤民曾想以江派二號人物曾慶紅取代胡錦濤。2002年中共十六大後，江提拔重用曾慶紅為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黨校校長、國家副主席。這些職務都是胡錦濤接班前擔任過的。但是，由於曾慶紅名聲太臭，宋平等中共元老不買他的帳，2007年中共十七大後，曾被迫退休。

江、曾退休後，成為中共「深層政府」的首腦，繼續在幕後操控中共重大人事安排。江、曾一度想讓十七屆中共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當接班人。但是，天有不測風雲。2012年3月15日，薄熙來被抓捕，後被判處無期徒刑。

江、曾也想讓十八屆中共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孫政才當接班人。但是，人有旦夕禍福。2017年7月14日，孫政才被抓捕，後被判處無期徒刑。

習近平的接班人是習近平

習近平是不是江、曾選定的接班人？是，也不是。說是，因為當初選接班人時，習是得到江、曾認可的；說不是，因為江、曾真正中意的接班人是薄熙來。但薄熙來太張揚，在黨內測評中，得票太低。江、曾只好退而求其次，讓得票更多的習干一陣子，再找機會換掉習。

習接班前，2012年2月6日，發生原重慶市公安局長王立軍叛逃至美國駐成都領事館事件。王立軍向美方洩露了一個驚天秘密：時任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書記周永康，與時任中共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密謀，在適當時機，通過發動政變，把習趕下台，由薄取代習。美方把這個消息在《華盛頓自由燈塔》上捅出來了。薄周政變陰謀因此廣為人知。薄周的後台老闆是江、曾。習不得不懷疑：這個政變陰謀與江、曾有關。

2012年11月召開的中共十八大上，習成為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央軍委主席；次年，習成為國家主席。雖然名義上，習是中共黨政軍最高領導人，但是，中共實際的最高權力仍在「江核心」手中，仍由江、曾把持。如果不把實際的最高權力奪到手，習接班可能「半途被廢」。

2013年1月，習發動反腐打虎戰役。至2021年的今天，共查處542名副省軍級及以上高官，以及其他中管幹部。其中大多數是江、曾提拔重用的。習因此得罪了江、曾及其利益集團的許多重要成員，既包括一批掌握「槍桿子」的上將、中將、少將，也包括一批掌管「刀把子」的政法委書記，公、檢、法、司高官，還包括替江、曾掌管「錢袋子」的金融大鱷等。這些人個個恨習恨得咬牙切齒，有的甚至發出置習一家老小於死地的叫囂。

至今，習已經22個月沒有出國訪問了。為甚麼？擔心有人搞政變，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習現在的頭等大事，是確保他本人在明年的中共二十大上順利實現「三連任」，繼續掌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