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向一位久未聯絡的友人拜年，聽到她輕快的聲音，甚感欣慰。這位朋友的際遇、人生的轉折非常戲劇性。

友人和夫婿同樣傑出優越，兩人經常利用業餘時間出國旅遊，一起享受優渥多采的生活，並著書、舉辦攝影展與人分享。退休數年，家中突遭不測，面對巨難，她毅然回歸最簡樸的生活與心境，守護著病況日益嚴重的老伴，不離不棄。

友人本身從醫，自認為最清楚老伴應得到甚麼樣的醫護，僱用的看護只能當助手，更別說將老伴送去安養院。即使老伴僵化到全身動彈不得，近八十高齡的她仍親自護理傷口、抽痰、灌食、清理糞便，盡心服侍在側。就近於沙發或簡便的床上休息，每天一兩個小時間斷著睡，長年如此。

她聰明能幹、博學多聞、才華橫溢、手藝精湛，家裏的飾物甚至窗簾都親手製作。在各種聚會中，一向自視甚高的她總是滔滔不絕，鋒芒畢露，有時不講究禮俗的務實作風甚至招惹非議。

自從照顧老伴後，友人的生活圈幾乎限縮於自家公寓、醫院、菜市場，偶而推老伴去公園晒太陽。由於精神體力不濟，對於親友的探望，她總是儘可能回絕，其實這也是老伴的心願，但往往被歸咎於她的不近人情，而遭致垢病。

有一回陪他們到醫院做定期檢查，推著輪椅去搭低地板公車。友人說，曾因動作較慢，耽誤乘客的時間而遭痛罵不止；到醫院抽血、拍X光片，由於身體太僵硬很難配合，醫護人員頗不耐煩；平日家中看護的表現也不盡如人意，面對種種難堪甚至羞辱，心中的苦楚、無奈可想而知。然而一向被父母、夫婿捧為掌上明珠的她，卻能不動聲色地隱忍下來，默默承受，如此認命，真令我刮目相看。

歷經種種磨難，友人身段變得越來越柔軟，抱怨越來越少，面容也越來越柔順，甚至沒留下多少歲月刻畫的痕跡，應是生命境界提升的體現吧！表面的際遇無從衡定一個生命的真正成就，看似健健康康、無災無難，人生的功課未必做得較好。

外在世界的紛擾乃內心不寧靜的寫照，苦難可能出現在人生的任何階段。珍惜一切機緣，勇敢面對挑戰，於承擔中觀照己心，看淡似過眼煙雲的世間榮辱，善待他人，逐步修復人性的不圓滿，越來越自在，實為生命的真正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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