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冇搞錯》。1月30日。
美國股市發生的有關遊戲驛站（GameStop，GME）股價大漲的故事，最近兩周成為全球熱點話題。和華爾街有關的話題，通常都和金錢有關，這次也不列外。但例外的是，幾乎所有觀察者都覺察到了故事背後的政治腥味。按照《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凱文‧若斯（Kevin Roose）的話說，「散戶出手了，華爾街將不復從前。」
今天我們也和大家談一下這個事件，當然我們也更關注那些很政治的錢腥味，這個社會正在變化的方向和趨勢，以及對未來的一些啟示。
首先簡單介紹一下過去幾個星期，圍繞著遊戲驛站發生了甚麼。遊戲驛站（Gamestop）是美國的一個實體遊戲銷售企業，裏面出售遊戲機的硬件和軟件。我不太玩電子遊戲和電腦遊戲，但我知道GameStop在美國有很多店面，不少Shopping mall都有這個公司的舖頭。
去年年底，華爾街大型對沖基金梅爾文資本管理公司（Melvin Capital Management）持有Game Stop的大量空頭頭寸。有知情者爆料，該公司在GameStop的股價下跌上押注了超過5500萬美元。當時GameStop公司的股票大約17美元。
隨後，大批散戶進入市場購買GameStop的股票，導致股價大幅上漲。到這個星期五收市，也就是大概一個月的時間，GameStop股價報328美元。也就是說，賣空GameStop的梅爾文資本，將出現巨額的虧損。
我們大概介紹一下賣空股票的概念。通常我們買股票，是因為看好一間公司的業績。但如果我們不看好，或者認為這些公司業績未來將很糟糕，我們也可以賣空股票，就是手上沒有持有這些股票，也可以先賣了，等股票下跌後，再買回來。所以，一般是先買後賣，賣空就是先賣後買。英文叫short selling。
賣空是個技術活，因為它的風險比先買後賣大很多。比如說一個股票現價十美元，買入後，最大的風險是股票價格跌到零，損失了十美元。但如果賣空的話呢，理論上股票價格上漲可以是無限的，所以風險變成了無限的。當然實際上不會如此，但風險肯定比十美元要大得多，比如股票價格上漲到100美元，賣空者就要以100美元買回來，這樣每股就損失90美元，比正常先買後賣多虧了九倍。
所以，賣空通常都是那些專門玩金錢遊戲的大資本企業的專業。通常，因為他們有大資本，通常也就有各種社會關係，有媒體幫忙，有銀行照顧，甚至有政府在暗中扶助，因此他們虧大錢的時候並不多。
比如說，這些大企業擁有很多所謂著名的分析師，會定期告訴一般投資者哪些股票好，哪些不好，然後所謂主流媒體會跟進報道。所以，裏面的遊戲就可以這樣玩了，先買股票，然後出前景樂觀的報告，股票上漲於是賺大錢。也可以反過來，先賣空股票，然後推出悲觀的報告，股票大跌，於是也賺大錢。
這次，梅爾文資本卻遇到了大麻煩。他們在20美元下賣空GameStop，上周股價最高昇到430多美元。根據數據公司的估算，1月份的三個星期，賣空遊戲驛站的企業總共虧了50億美元；上周一，1月18日當天就虧了9億多；上周五，1月22日，更是虧了16億美元。其中梅爾文虧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具體的數據，但大家知道，梅爾文資本緊急向另外兩家投資大基金調錢周轉，總共借了27.5億美元。
華爾街的這些企業，是典型的資本市場大鱷，擁有所有的優勢，但這次不是被更有錢更有勢力的企業阻擊，而是被美國主流媒體說的「一群網絡暴民」打了個頭昏眼花。這群所謂暴民，其實是聚集在一個社交媒體中的投資散戶。
簡單來說，這些散戶投資者們在網上組織起來，開始集體購買GameStop的股票，使股價飆升，迫使賣空的基金出現巨大損失。一些人稱為是「蟻多咬死象」、「團結的韭菜有力量」、「韭菜翻身做主人」。
一個名為「華爾街賭注」（Wall Street Bets）的Reddit論壇，匿名的成員最先擁有200萬會員，近日隨著GameStop這一戰，增加到近600萬。他們不相信專家，不相信主流媒體，不相信體制，他們用很少的錢來展開大的反抗。對於反抗產生的結果，華爾街大驚失色，大部份媒體認為這很危險，交易所和股票經紀，一起聯手，希望能夠把這些反抗者剿滅。甚至政府也可能會介入。
媒體採訪一些參與這場我稱之為「反抗運動」的年輕人。一個中西部的年齡只有17歲的男孩，興奮地向記者展示他的股票帳戶，他賺了一千多美元，記者問他，會不會趕快賣掉套現，他說不會，因為反抗本身帶來的樂趣，遠遠大於金錢本身。
有趣的是，在這場反抗中，左派和右派會有同樣的立場。比如紐約左派議員AOC和德州右派議員克魯茲，比如投入100美元的年輕人和矽谷一些大戶。Social Capital行政總裁查馬斯v帕里哈皮蒂亞（Chamath Palihapitiya），也加入了行動。
當然，華爾街建制派的反擊不可小覷。1月28日，專門吸引小投資者的手機股票交易APP羅賓漢，宣佈停止用戶買入GameStop的股票，之前他們已經宣佈最多買兩股，所以這次是乾脆徹底封殺了。
不但如此，大媒體對數百萬散戶的行動全都批判。《紐約時報》把他們形容成一群網絡惡作劇者，財經作家們批評這種操作危害了別的投資者，或者是危及「市場健康」，包括右派的FOX TV，也認為這種操作有大問題。FOX News的商業和金融評論專家Stuart Varney直接說，雖然散戶們贏了這場遊戲，但以後會發生甚麼？想起來會很危險，以後會有不少人仿傚，投資市場會變成賭場，股價升跌靠的不是業績和企業盈利，而是資金規模。
這其實不用他提醒，很多市場早就已經這樣了，而且不是由散戶們帶動的，而是有資金規模的那些「專業投資者」帶動的。
但最有意思的，是CNN的編輯克里斯．西里薩（Chris Cillizza）認定，這次GameStop股票市場的暴動，完全「特朗普主義」帶來的惡果。他在文章中稱，特朗普主義的核心是，精英們認為他們比你更了解，他們認為他們可以告訴你如何生活或者信仰甚麼，但實際上，我們人民，比他們這些精英更聰明。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像毛澤東說的。
克里斯用很「專業」的方式分析了市場，認定對沖基金是對的，那些非精英的散戶們是錯的，他們之所以搞了個股市暴動，正是中了特朗普的「毒」。所以他說，散戶們的方式有很大侷限性，解決不了問題，他們只能用這種方法表達絕望、憤怒和無助。就算是短暫給了大家良好的感覺，但最後沒有幫助。
他也許是對的，但說實話，這個世界上只有不多的事情可以用純粹理性去分析，而且建制派精英經常同樣不是理性的。推特禁了七萬多人的帳戶，谷歌封了《大紀元》油管帳號，或者亞馬遜取消了Parler數據服務的時候，我不認為他們是理性的。
2008年華爾街引發次貸危機，政府用納稅人的錢搶救企業，但普通人卻要承擔經濟衰退惡果，那不是理性的。華爾街絞盡腦汁，用大資本開路，發明了各種各樣的金融工具，對普通人而言，一點也不「理性」。
很多時候，社會運動都不是理性的，用純粹理性分析起來，都沒有甚麼邏輯。美國建國者們，寧願戰爭死人，也不願意受英國國王管治，不是理性的。中國人寧願打八年戰爭，死兩千萬人，也不願意接受日本人統治，也是不理性的。但這個世界歷史卻是由這些不理性的人推動的。
CNN這篇文章有一點肯定是對的，就是有關「建制派精英」和民眾的對立。
這一點，怎麼看，都很像是最近美國發生的社會性大事件。《紐約時報》的凱文‧若斯也注意到了。他在文章中說：最終，國民警衛隊到了，監管者出現了。我們已經看到遊戲驛站小分隊已經處於極限。周三，Discord——一個被Reddit日間交易員變成虛擬賭場的聊天應用程式——以違反其仇恨言論政策為由關掉了Wall Street Bets的服務器。
周四，羅賓漢手機應用，一直宣稱自己是「與小人物站在一起」，阻止了用戶購買遊戲驛站的股票以及r/WallStreetBets版塊成員瞄準的其他幾隻股票。
但是對於他們而言，重要的勝利總是象徵性的。他們可能會輸得精光，但他們已經傳達出這樣的信息，即只要有足夠的熱情和火箭飛船表情符號，一群我行我素的不懼權威的頹廢者就能使股市逆轉。
凱文這話是諷刺性的。但事實是，本周四GameStop股價下跌了，但周五卻急速回升。在互聯網的社交媒體上，不止是Reddit，到處都有Hold the line的留言。一位投了十多萬美元的大戶留言說，我可以隨時離場，但向大家保證，只要大家堅持，我就堅持下去。
小人物的目標，已經不是「錢」這種理性的東西，而是一種情緒，一種表達。我倒是希望，社會精英們能從這些情緒中，看明白一些基本的道理：華爾街不能完全決定股價，專家不能強迫人們如何思考，社交媒體不能封住大家的嘴，精英不能代替別人去生活。
像我這樣的笨蛋，有選擇笨蛋生活的權利。這種權利，才是美國建國的最根本原則，它比民主和法制更重要，名字就叫做：自由。#
石山角度：https://www.youtube.com/channel/UC_x4TYTL7Ibhs0JPuHVQY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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