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到北京,就接到了她由黑龍江寄來的信,信中充滿了對這一個月來我們 之間相處、相愛的懷念和激情,有很多地方原子筆寫的字,都模糊不清了。看來她是一邊流著淚一邊寫的信。
抗日戰爭的激烈、朝鮮戰爭的殘酷、歷次運動以及被打成右派的冤屈、艱苦的勞動改造,都沒有把我打倒,都沒有讓我痛哭流淚,可是這薄薄的一張含著眼淚寫的信,卻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嚎啕大哭,傷心欲絕。
我雙手捧著她的信,我的心都碎了,她的眼淚和我的眼淚淹沒了這張揪心的信 箋上的筆跡。
我又回來了,
你卻去了遠方,
塞外刺骨的寒風,
你卻要在冰天雪地拓荒;
遠方寄來沁人的詩行,
模糊的字跡令人心傷,
字字表露真情,
淚水淹沒了眼眶。
陋室裏的笑聲,
令我心花怒放,
忘年促膝的細語,
使我眷戀神往;
我違心的拒絕,
刺傷了她的心房,
我後悔不該使一顆純真心,
受到不平靜的衝撞。
我多麼鍾愛這匹千里幼駒啊!
但不該留她在我身旁,
放她撒歡奔向大自然吧!
乘風而去 馳騁在千里草場;
你曾問我:是否有來世?
願比翼鳥雙飛,
千里馬成雙。
再婚
我妹夫對我的婚事,也和我妹妹一樣的關心。有次他說:「木偶劇團明天晚上七點在他們的小劇場彩排,我認識他們的指揮,你想不想去看?而且還可以到後台去看演員們如何操作。」
我說我當然願意去,何況我從未看過木偶是如何在後台操作的。其實,妹夫在問我之前,就已經和木偶劇團的指揮合計好了要給我介紹一個對象,看彩排只不過是個安排的節目而已。
該指揮為了尊重女方的意見,徵得了我妹夫的同意,先不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在看排練的時候,讓女方先暗暗相個面,然後再聽她的意見是否再見面。
星期五晚七點前,我穿著很隨便的汗衫就去劇場了。七點整,劇場燈光暗了下來,觀眾席只有導演和零零星星的幾個工作人員。我坐在左側靠通道邊,這是指揮給我安排的座位,以便那位女士看得清楚些。
在排練中,不時有人從後台來來往往經過通道到前廳,其中就有那位看了我才能定奪的女士了。我被蒙在鼓裏,早知有人要看我,我也應該穿件整齊點的衣服。
第二天,妹夫和我說:「怎麼樣?木偶戲好看嗎?」
我說,孫悟空的大鬧天宮很精采,特別是到後台看演員們的打鬥動作,很有意思。
妹夫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唉!那麼好的條件卻沒有成。真是太遺憾了。」
我感到莫明其妙,不知他在說些甚麼。他這才和我解釋:
「是這樣的,木偶劇團的一位搞美術的女士,三十八歲,也是上海人,最近和 他丈夫離了婚。一人帶個孩子,她很能幹,畫得不錯,手也很巧。指揮和她很 熟,也是多年的同事了,他問我是否有合適的人介紹認識一下。」
妹夫立刻想到了我,而且將我是右派的事也告訴了他,指揮說他要去問問她的意見,那位女士說,我才不在乎他是右派,答應先看一下再說。
妹夫說:「你看,打起鑼都找不著不嫌你是右派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可那天在排練時看了你以後,指揮問她的意見,她竟然說,堅決不同意。指揮問為甚麼?她說她一看見坐在那裏看排練的那個人,氣就不打一處來,怎麼那個死對頭(前夫)又找上門來了。『我年歲也不小了,不是要挑甚麼英俊小生,我是畫畫的,我不願看到原來討厭的形象又出現在我面前。』」
我說:「早知如此,我才不去看甚麼木偶戲彩排,讓別人看了,還讓人討厭,這不是自找嗎。不過成不成,沒關係,還是要感謝你和那位指揮的熱心和精心的安 排。」
又過了半年,她沒有找著合適的人,我也依舊是孤身一人。指揮又來找我妹夫 說:
「上次小楊看了你大舅子說像她離婚的前夫,我見過老李,除了前額和臉形有些相似,我認為整個人並不像,尤其是談話、神情、舉止,都完全不一樣。那天是在劇場燈光昏暗的情況下,看得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最好安排在大白天讓他們互相見個面,而且交談一下,我想她會改變主意的。」
妹夫對指揮的分析也很同意。
回來後妹妹和我商量安排見面的日子。這次我向妹妹提出來,不要讓老阿姨忙不開交,做一桌好菜了,這次由我來掌勺,我來準備,我來做,如果第一個右派的關鍵問題通過了,才考慮吃飯的問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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