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鐵娘子劉慧卿眼中,香港是如何受困於中共的權鬥? 過去三十年,中共政權是怎樣滲透香港社會的?由於西方民主國家沒有勇於面對共產中國,它們怎樣損害了自身利益,又怎樣導致香港緊張局勢和暴力的升級?劉慧卿認為香港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這裏是大紀元的《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是楊傑凱。這一集,我們專訪香港民主黨前主席劉慧卿,她在1991年成為首位經地區直選產生的女性立法會議員。
劉慧卿也是「中國維權律師關注組」的現任副主席,奔波世界各地,推動香港民主。劉慧卿女士,很高興能邀請到您來我們節目,感謝您。Emily,我們剛才在節目開始前聊到,大家稱您為香港鐵娘子,您曾經是一名記者,實際上在若干年前,您曾經對原版「鐵娘子」提問;在專訪開始之前,請稍微談一談這件事吧。
質疑撒切爾簽署《中英聯合聲明》
劉慧卿:好的,那是在1984年12月,在中英兩國政府就香港的未來簽署了《中英聯合聲明》之後。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和當時的中共總理趙紫陽簽署了聯合聲明,然後她前往香港,在早上8點舉行了新聞發佈會,宣佈此事;那時我是《遠東經濟評論》駐香港記者,所以我問了鐵娘子一個問題。
我問道,「首相,兩天前,您與中國簽署了一項協議,答應將五百多萬人交給一個共產獨裁政權。那在道義上講得通嗎?還是說在國際政治中,道德的最高形式確實是本國的利益嗎?」當然,她是有備而來的,她說,「你是甚麼意思?英國為香港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們為你們做了一切可以做的。香港每個人都對這項協議感到滿意。每個人都開心。而你也許是唯一的例外。」
楊傑凱:真的?
劉慧卿:如果你讀過喬治‧歐威爾的《一九八四》那部小說,你會發覺書中把「唯一的例外」定義為精神錯亂。好吧,就是為了證明撒切爾錯了,幾年後,在1991年我參選而且高票當選為立法局議員。撒切爾錯了。但我知道英國有自己的考慮因素,但我認為那是個非常不光彩的退場;我的意思是,他們以非常不體面的方式離開了香港。
楊傑凱:對。您在立法會(立法局)連任了七期議員,這著實令人驚歎。
劉慧卿:哈哈哈,朋友,這話聽起來像是我已經100歲了。別擔心,我是。
楊傑凱:從您當年向戴卓爾夫人提問到今天港人走上街頭,您有著了不起的歷史觀點。您是否可以從這個角度談談。我記得,實際上在《聯合聲明》之前,您就是最早提出選舉問題以及當選方式問題的人士之一。那麼,從您的歷史視角來看,事情是如何演變至今天的?
劉慧卿:首先,1984年,或者說在《中英聯合聲明》時期,我在倫敦的「倫敦經濟學院」讀書,我在香港和倫敦均報道了關於聯合聲明的消息,另外我也報道了行政會面見首相的事宜。在此期間,不同於其它殖民地,香港不曾有過獨立運動,不曾有自決的要求;我想是因為多數港人都接受他們是中國人這一事實。對呀。而且香港是中國的國土,因此若是香港要歸還中國,民眾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這一點,但他們真的很怕中國共產黨。
然後鄧小平,他是強人,他理解這一心態。不過他有生之年沒有看到交接。但在談判中他非常強硬,他說:「是的,香港將在1997年交還給中國。但不要害怕,因為共產黨不會來管香港,為甚麼?因為你們會有『一國兩制』,一個用於大陸,一個用於香港。」 實際上,「一國兩制」原本是針對台灣提出來的,但台灣不要。因此從1997到2047的50年,你們有你們的資本主義制度,你們的自由、法治、人身安全。這就是鄧小平講的,這些在《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裏均有。
主權移交 香港人需要有條後路
那些不接受、不喜歡「一國兩制」的香港人開始移民等等。因為英國人沒有給予我們英國國籍,那是我一直在為港人爭取的。1989年天安門大屠殺後,大家非常恐懼,那時英國提出了「英國國籍甄選計劃」,非常侮辱人。然後他們提供給五萬個家庭公民身份,這相當於二十五萬人。這些是有錢人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們得到了公民身份,但他們不必前往英國。他們把身份放在兜裏,以備情況不妙時用。
楊傑凱:以防萬一,對吧?
劉慧卿:是的。香港人需要的就是有條後路。所以到了1997年,沒暴動,甚麼也沒有發生。在交接後頭幾年情況還行;北京守信了。他們信任特首董建華,因此2003年前,他們一直保持低調。當董建華開始想要提出國安條例的《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立法時,當時的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非常強勢,她說:「你們必須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如此挑釁,而這麼做的代價是,至少有五十多萬人走上了街頭。即使如此,董建華像林鄭月娥一樣,也沒有撤回法案。但以田北俊為首的自由黨,他們說「哦,也許不行」,他們在立法會有八席,他們退出了;因此該法案得不到足夠的支持,不得不終止。
因此2003年之後,中共政府變得非常謹慎。誰都會如此。因為一個平靜之地突然間為甚麼會有這麼多人示威?董建華怎麼回事?他完全不中用。因此他們開始派許多人到這兒,打報告給北京。當然,兩年後,(楊:你是說間諜嗎?)無論他們叫甚麼吧。他們有他們做事的習慣,因為他們的權力結構不同,他們的聽命系統不同。他們派了不同的人來蒐集信息(對)。
因此中共政府開始反悔,他們發現不能放任香港不管,他們想要進來,是因為他們挑選的人沒用,不行。那麼多人走上街頭抗議。因此從2003年起,他們就開始加強控制,然後越收越緊。
林鄭月娥是千古罪人
楊傑凱:很有意思。這件事的發酵一直蔓延到了今天。在2003年至少有50萬人走上街頭時,他們真的措手不及。(劉:是的)然後當200萬人現在走上街頭時,他們似乎再次措手不及。您是這樣看的嗎?
劉慧卿:正是這樣。這次的情況真的很可怕。但我猜林鄭月娥認為,6月9日當一百萬人遊行時,她立即發表聲明說一切照常,他們將在幾天後繼續投票… (楊:不可思議)是呀。親北京的政黨、民建聯、工聯會、葉劉淑儀、湯家驊,所有這些人都支持。
我認為林鄭月娥的想法是:「這算甚麼?甚麼都不是。」自從她當上香港特首,她安然渡過一系列危機,例如取消候選人資格、取消補選名額參選人的資格、以及在九龍中心地帶設置海關的「一地兩檢」,大家稱其違反《基本法》。
那麼經歷了所有這些事情,發生了甚麼呢?我認為(抗議人群)不足五萬,可能少於一萬。因此她認為:「我都扛過來了」。她一定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所以她認為這個引渡條例微不足道,是在填補漏洞。她在新聞發佈會上一直告訴大家說:「相信我,這沒事,沒有錯,讓我們通過該法案。若是通過了該法案,你會知道法案是沒問題的。」
所以這就是我們說的傲慢自大、太自信。當然,是親北京者給了她這種自信:「幹下去!我們在立法會有足夠的選票,讓我們通過立法。」她也很固執。她真的以為這對香港有利,並得到親北京傀儡們的支持。所以我們才有了這場災難,香港歷史上災難性的最大的危機。我以前講過,我再講一遍,林鄭月娥是千古罪人。我不知道她為甚麼還沒有下台。
大陸一些人在質疑:「為甚麼會這樣?」在大陸各個省份、各地城市,當那裏的政府官員、黨的官員犯錯時,怎麼辦?他們馬上會被換下來,也許把他們調到別的地方工作,但他們會走人。然而香港的亂局已經那麼多月了,她還在。習近平是怎麼回事?
我在加拿大的時候,我講,杜魯道總理的腦袋瓜需要檢查一下。我覺得習近平的腦袋瓜也需要檢查一下。為甚麼還把她留在台上?對士氣影響太糟了,甚至是大陸下馬的那些官員。他們會覺得:「我怎麼就下台了,這個女人在造成香港史上最大的亂局之後卻還在台上?」拖累了經濟,讓大家憂慮,老百姓逃走、人們在街頭抗爭、催淚彈,這一切讓香港六個月以來一直是世界焦點。而她竟然還在台上。所有支持她的人,民建聯、工聯會、葉劉淑儀、湯家驊,也都還在台上。好在11月的區議會選舉帶來了海嘯般的逆轉。
他們許多人被趕下了台,但問題仍然沒有解決。我仍然繼續告訴國際媒體,情況非常糟糕,因為林鄭月娥拒絕回應大家的要求。
區議會選舉 林鄭失去中間民眾支持
楊:有趣的是,我們提到了區議會選舉,北京和親北京陣營似乎仍然期望,香港民眾會說些話來支持他們,那是我的感覺。您有同感嗎?
劉慧卿:是呀,因為他們認為香港有著沉默的大多數,其中許多人是站在他們那邊的,所以他們講你等著瞧;我讓他們投票,他們會出來為我們投票。實際上你看看選舉結果,許多親北京候選人失去了他們的席位;但實際上,他們得票數量卻有增加,但那樣是不夠的,因為其他人的得票比他們更多;因為我們有71%的投票率,這也是史無前例,這麼多人出來投票。是的,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從未投過票。確實有一些投票者不支持親民主陣營,但是他們對林鄭月娥很生氣,他們講「我去投票了,是抗議性投票,因為你表現太差了,而你還留在這兒不走」,他們憤怒極了。
這些人不是傳統上的親民主派支持者。因此林鄭他們也失去了中間民眾的支持。我們都知道,大多數選舉,是由中間民眾決定結果的。因為兩邊是死忠支持者,單靠他們要勝選是不夠的;但是那些中間選民會搖擺,有時候這邊、有時候那邊,而且中間選民很多時候不去投票,但這一次他們去投票了。
而這次也有許多新登記的選民。他們登記還是因為他們非常生氣,他們其中有許多是年輕人。當然,我認為沒有太多年輕人投票支持林鄭那邊。 因此他們講,「你看看選票,這六四分,親民主的佔60%,親北京的佔40%,這也對。」
是的。因此並不是說他們的選票完全崩盤了,不是的,但只是還不夠。除此之外,你知道這種「簡單多數制」,只要是票數一夠,就選上了;若是按比例代表制,他們會得到更多席位。然而這是區議會選舉,用「簡單多數制」決定。但明年,我們會選舉立法會議員,那不是真的比例代表制,那是「多席單票」。 因此也許他們到時候會取得一些席位。
楊傑凱:是呀,有一位議員通過份解來說明其運作方式,很奧妙、很複雜。
劉慧卿:我知道若是現在我和你一起上街,我們隨便問20個路人,我肯定所有20個人都不能夠告訴你選舉制度是怎麼回事;它太複雜了。太荒謬了。
香港經濟受重創
楊傑凱:在我看來,這些抗議活動已經造成了毀滅性的經濟影響;這是我們採訪中還沒涉及到的。您可否談談。
劉慧卿:是的,我認為這真的很糟糕,很可悲。我知道有些抗爭者,他們想要達到那樣的結果。那就是為甚麼他們去了機場並且做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他們想讓經濟崩潰,向政府施壓;這我能理解。但我以為很多香港人都依賴著經濟,他們需要工作;因此我們必須權衡這些事情。即使你去機場或其它地方抗爭,我支持非暴力方式的抗議活動。我一生參加過許多抗議活動,我從不支持暴力。我被警察逮捕過三、四次,雖然沒有起訴我。因此如果他們要那樣做,而他們有他們的支持者;但那確實會摧毀香港,因為經濟確實在一路下滑。
我們真的想看到香港經濟深陷維多利亞港的海底嗎?許多餐館關門了,許多店舖歇業了,有人預測還會有更多鋪子歇業。也許有一千多家餐館會倒閉。店舖、業界、商界都在說他們要倒閉了。因為沒人願意花錢,大家沒心情。地鐵連續幾個月在傍晚就早早收工停駛,大家不敢在晚上外出。即使你開車,你不知道甚麼時候道路封鎖了,你可能回不了家。遊客不來了,訪客不來了。許多會議、展覽、音樂會、活動項目都被取消了,這將對經濟生活有著巨大影響,許多小旅社、旅館和酒店都關門了,因為沒有生意。所以我認為政府應該看到這個。
而他們在做甚麼?他們說我們有太多盈餘,或我們會撥錢給你,你不必付電費、關稅、你可以延遲繳稅。那有甚麼幫助呢? 我要停業了,我不付電費,我不付水費。我要怎樣支付房租?我要怎樣支付員工薪水?行不通的,我要停業倒閉了。你為甚麼不能回應老百姓的需求而讓大家真的冷靜下來? 你說不行,即使你回應了他們的需求,激進的抗議者也不會冷靜下來。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冷靜下來,如他們常說的,我不代表他們。他們講無領導、無平台、甚麼都沒有,但我認為許多人都希望情況平息下來。政府得走出第一步。你講五個訴求,他們怎樣能夠馬上滿足所有五個訴求?
如果他們能滿足所有五個訴求,那當然很棒。他們只答應了一個訴求——撤回法案。但如果你設立一個真正的獨立調查委員會,調查事情的起因。為甚麼林鄭月娥犯下了香港史上最大的錯誤?為甚麼她周圍的人支持她,促使她那樣做呢?中聯辦是如何插手的?為甚麼我們不能調查呢?當然,警方講「我們不想成為目標。」 調查不只是針對警察,例如哪個警察用警棍打人腦袋,我不認為調查範圍會那麼窄。當然,要調查警務處處長、保安局以及律政司司長,過去幾個月他們像昏睡過去一樣無所作為。因此我認為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獨立的調查委員會。
我認為有些人會說讓我們冷靜下來,有些人可能說我不接受。沒關係。但接下來會有多少人繼續走上街頭?我認為那些希望事態能有進展的人,他們會留在家裏。當然,其他人會繼續抗議。但當他們在街上,轉過身看看,他們後面的人不多了,不像我們現在看到的抗議活動了。因此我們必須找到一個辦法向前走。實際上,許多親北京的政界人士都支持這一調查。幾個星期前,立法會財務委員會主席陳健波先生在無線電廣播講話,說他支持調查。
他說有關調查最重要的是其範圍,受權調查的範圍有多寬或多窄,你要調查甚麼?他說「立法會的兩個陣營應該共同商討。」 親民主、親北京的立法委員們一起協商,拿出個調查範圍提案交給林鄭月娥。我認為這提議非常好,就應該是那樣。但我們目前有任何進展嗎?毫無進展。為甚麼?有人會說是林鄭月娥的頑固,有人會說是北京。
楊傑凱:Emily,您提到您被逮捕過三、四次,您必須應付警方及相關情形。顯然警方這次的做法和以往有別。和我談過話的每個人都這樣告訴我。就您所知道的,也許這也是獨立調查可以真正深入的方向,警方行為怎麼會有如此明顯的改變?
警方行為震驚香港,震驚全世界
劉慧卿:我認為警方的行為震驚了香港,震驚了全世界。因為不久前,因為我們有不同的受紀律約束的部門,包括警察、消防、監獄、廉政公署等等。民意調查的一貫結果是,警察總是排名第一。
楊傑凱:第一是指正面肯定他們?
劉慧卿:在公眾的視野裏,他們在所有相關部門裏名列第一。那麼,它怎麼突然沉到谷底?實際上,沒人知道他們為甚麼變得如此暴力。有些人指控他們與三合會分子合作或串通。沒人知道為甚麼。所以你是對的,所有這些指控都必須調查。當然,我認為警方高層肯定不願意,他們不想被調查,但是應該調查。當然,也有各種流言,大陸派來的武警滲透香港警方。這我不清楚。也許這就是為甚麼他們不希望進行調查,因為所有這些事情會暴露出解放軍或武警或其它方面的參與。
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有些人認為他們被下了藥之類的。誰知道呢,因為他們是這麼暴力,這樣毆打人。是他們的暴力讓事情變了樣,因為起初只是個法案,民眾和平地遊行,然後發生衝突,然後警察毆打越來越多,打催淚彈或橡皮子彈,事情就搞成現在這麼大了。所以必須進行調查,而我沒有答案。
楊傑凱:難以想像,若是沒有調查,這件事情如何能夠過去。甚至有報道說,香港警察曾經去過新疆接受訓練。所以現在有很多種不同的說法。您認為調查會發生嗎?
劉慧卿:我希望吧。我認為在這個問題上,尤其是香港的精英階層,他們讓我們失望了。因為有兩種人,是香港政府和北京會聽取意見的。普通群眾不算在內。即使你有兩百萬人,他們也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富人、生意人、還有國際社會、外國政府。你知道,當他們決定撤回法案時,
中聯辦在西區開會,讓所有政協委員和全國人大代表都去了,有400多人,會議上告訴大家法案不要了,我們必須支持香港特首,其中一位是港區人大代表常委即譚耀宗先生,他出來對媒體說,「這法案沒有錯,但是現在已經撤回草案或暫緩修訂。」你知道為甚麼? 因為中聯辦王主任說,在過去幾天裏,外國政府發出了67項聲明。他們算得非常精確,67個,不是60個或70個。所以那對他們很重要。
楊傑凱:顯示了他們在乎。
劉慧卿:不是67枚炸彈,是67項聲明。所以他們當然在乎。然後幾個月前,商界人士都站出來要求成立調查委員會,但隨後他們停止了。我認為他們受到了北京的叱責,因為北京和香港政府要他們聽話守規矩。北京不想設立調查委員會,所以不希望有錢人出來支持這件事而施壓,這些有錢人還能有錢多久不好說,所以他們甚麼都不敢說。我認為他們是無恥的。有人會講,「哦,Emily,雖然他們在這裏有很多生意,但他們有更多生意在中國大陸。」
所以他們嚇到了,也許是的,他們不想像國泰航空那樣,但太糟糕了。我還記得末代總督彭定康在1997年離開香港時,他講過香港將來的問題,香港會毀在香港人的手上。是這些人,當他們看到香港將滅亡,香港在燃燒,他們不出來幫忙,他們只是聽從北京命令。
香港將永遠處於共產黨內部權鬥中
楊傑凱:精彩!您知道,在過去一星期我們《美國思想領袖》節目訪問了很多人,談論有關北京或中共插手干預香港的方方面面,就像您剛才描述的那樣。有一點相對較少人關注,但我們《大紀元》報道得較多的是黨內習近平和江澤民派係爭鬥的事,不僅在大陸鬥爭,也在香港鬥爭。您也根據香港的大背景談論過這個問題。您能否談一談?我希望讓觀眾更多了解一點這個情況。
劉慧卿:是的。當事件剛剛爆發時,我們有過幾次大型示威活動。我和金融界的一些朋友開會談話,他們說:這太糟糕了。香港處在江澤民與習近平的權力鬥爭當中。為甚麼?因為,當林鄭月娥提議頒佈法案時,北京說好,我們當然支持,北京長期以來一直支持引渡。但22年來,香港政府一直拒絕引渡,因此北京一直辦不到。這次林鄭再次提出法案,北京當然支持。北京覺得:我們有300名逃犯隱藏在香港,我們要把他們弄回來。他們其中有些人住在四季酒店,他們不僅人來到了香港,他們還帶來了以億計算的巨額財富,他們裏面很多人是江澤民的朋友和支持者。
這些人控制了這裏許多公司。因此他們跟自己的員工們講:他們現在的目標是我們,在下次抗議活動時,你們所有人都出去抗議,因為這是合法的。而我們捐錢給抗議者,因為抗議者當然需要資金購買橫幅一類的東西。與此同時,他們許多人逃走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法案多快會通過。法案一旦通過,他們可能被捉拿回去。之後當然該法案就被取消了。我聽說他們又回來了。然後四季酒店又住滿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理解,香港將永遠處於共產黨內部權鬥之中,因為我們在這個位置,非常好用,他們許多支持者也在這裏。他們稱香港為亞洲的瑞士,對的,他們喜歡這裏。
但我們也夾在中美之間的鬥爭當中。所以當霍士新聞採訪我時,我實際上在採訪前問過他們,我說,特朗普總統真的看你們的新聞嗎?是的,他每個鐘頭都在看我們的新聞。然後在採訪中,記者問我:劉女士,特朗普總統提到了香港。香港夾在中美貿易戰之間,您怎麼看待? 您怎麼看待特朗普總統?我說,你讀過那本叫做《讓特朗普做自己》(Let Trump be Trump)的書嗎?
如果每個美國人都談論香港,我會非常高興,那是我想要的。如果總統談論香港,太好了!國會議員、生意人談論香港。太好了!但我知道,在美國說了算的不僅是總統,還有美國國會,還有龐大的商業團體和公民社會。所以如果他們都談論香港,或者想要幫助我們,那超級棒!
而且有些人真的很喜歡特朗普總統,因為他們認為特朗普比較其他人更能夠以有效方式對習主席施壓。但在香港,我們要的是甚麼?我告訴過我們的美國朋友和其他各地朋友,我們不是在爭取獨立,別讓中共政府誤導你們。他們用這種抹黑策略,稱香港的分裂主義者在為獨立而戰。也許有極少數人想要搞獨立,但絕大多數人只是希望中共遵守其承諾,即《中英聯合聲明》裏的承諾以及一國兩制政策下的《基本法》承諾。也就是說北京應該讓港人治港。
北京負責的應該是外交事務和國防,將香港內政交給香港人。但為甚麼現在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人現在如此激動、如此焦慮、如此驚懼,因為北京在全方面的干預我們的事務。我們不是在爭取獨立。我們大多數人都不支持暴力,我們希望暴力降級,我們希望情況平息。但要做到這樣,政府必須回應民眾的訴求,設立一個獨立調查委員會是很合理的要求。這在香港我們做過很多次了,那為甚麼現在不能做呢?
中共最近是如何幹涉香港的
楊傑凱:您能講解一下中共最近是怎樣干涉香港的嗎?我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簡短地講解,因為這是個大題目。
劉慧卿:我認為中共政府感覺到他們不得不嚴格控制香港。他們甚至在97年之前就在滲透香港了,有幾十年了。他們的黨員滲透到政府、大學、企業界和專業領域。
楊傑凱:我想還有媒體。
劉慧卿:是的,媒體,還有娛樂界,還有教會,無所不包。因此他們將地下黨成員臥底在各處,有些永遠不會透露自己身份,但他們仍然在活動著。但這些年來,他們派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無論是暗地的還是公開的,派來滲透,或者是協助他們更嚴格控制香港和媒體。對他們而言,媒體至關重要,因此他們控制著媒體的負責人。許多媒體人實際上並不想做新聞,他們想賺錢,他們有生意,或者他們想在大陸得個頭銜,所以中共政府給予他們想要的那些東西,他們則回報中共政府想要的,即自我審查,控制他們的記者。
所以到處都是中共在控制,中共喜歡搞同鄉會,因為大家來自不同的省份嘛。所以把這些人組織起來,然後帶他們到中國大陸參觀,讓關係更緊密,可以說到處都有他們的協會、團體。但妙的是區議會選舉,他們失去了許多席位,他們還有約40%,但其餘的60%是他們無法控制的。這是香港民眾的絕妙之處。香港人習慣於表達自己的觀點。他們不喜歡別人把想法強加於他們身上。
楊傑凱:太厲害了。這是我第一次來香港,通過在抗議人群中與人對話,我非常清楚地看到這是一個高度自由、高度思想自由的社會。我想民眾要的是自決,應該是這個詞吧。目睹這點著實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劉慧卿:但並非是獨立意義上的「自決」。
楊傑凱:對。是指自我決定,是由我自己來決定…
劉慧卿:⋯⋯我的人生。
楊傑凱:是的,謝謝您澄清。您最近也去過加拿大和英國,主要是和那裏的領導人談香港問題。從您談話中,顯然您對美國國會通過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以及其它國家的66條表述感到滿意。您對英國和加拿大政府說了些甚麼?
劉慧卿:我7月去了英國,然後11月去了加拿大。我是應加拿大《哈利法斯國際安全論壇》之邀請,於11月在哈利法斯講話的。今年他們關注的問題之一,就像剛結束的北約峰會一樣,他們關注的焦點都是中國。由於香港問題一直是新聞焦點,因此他們邀請我從香港角度談談這個問題。我告訴加拿大人,我們所有人都必須出聲捍衛國際核心價值,這不僅是香港的事。這也是國際社會的事,包括民主、人權、法治、司法獨立、人身安全等所有這些。而我們香港現在如此恐懼,因為我們感到我們就要失去這些了。而諷刺的是,香港並不是民主社會。
眾所周知,林鄭月娥是由一個1200人組成的委員會選出來的,但是我們多年來在這裏享有的自由、法治、人身安全的程度遠遠高於大家在所謂的民主國家所享有的。無論在亞洲的甚麼地方,菲律賓、泰國、緬甸… 名單很長,他們有選舉,但他們的人民不像香港人那樣自由和安全。 所以我說我們要的是中共信守諾言,這樣我們香港人就可以繼續享有自由、安全、法治、司法獨立以及發展成民主社會。這就是我給他們的信息。而加拿大人因為他們有兩名公民被中共關押,在逮捕了華為負責人的女兒之後;所以加拿大人很膽怯,他們講:我們有兩個人質在那裏。然後當我在哈利法斯時,當地以龍蝦而著名。當地政府說:我們只想賣龍蝦給中國,我們不懂政治。
我說,你讓我想起了台灣總統選舉的國民黨候選人韓國瑜,因為他來香港時講,我只是想賣水果,我不懂一國兩制。我對那些加拿大人說,你們怎麼能這樣呢?還有你們的總理杜魯道,我說:拜託請有些骨氣、有點種,不僅僅是為我們講話,還要為你們本國民眾而發聲,因為這些價值也是你們同樣珍視的。很多加拿大人說:哦,謝謝劉女士,是的,我們的人民和我們的政府很軟弱,是的,我們當然應該發聲。你們這麼害怕中共,他們這回逮捕了兩個大衛,如果下個月他們逮捕了兩個貝瑞,然後逮捕兩個約翰?怎麼辦?甚麼時候算完?
港府應設立獨立調查委員會
我跟他們說的是:不是說你們一定非要制裁中共;當然,如果發生嚴重暴行,我們應該考慮一切措施。但是現在,對中共非常合理的一個訴求是「對等待遇」。對吧。加拿大是自由民主國家,中國人可以去加拿大,他們可以去那裏讀書、考察、做研究、做生意,做各種新聞報道,暢通無阻,對吧?
但你去中國,很多事情你無法接觸到。我問他們:為甚麼你們要忍受它?為甚麼?為了錢呀。當人們這麼財迷心竅的時候,你能怎麼辦呢?有時你們卸任後的政客為了錢,去為中共工作,成為中共的顧問。他們把加拿大的招數教給了中共。因此有時候,也許問題不在中國。
而在於你們自己。你們怎樣應對你們的政客?你們怎樣應對你們的商業公司?如果他們如此熱衷於金錢,以至於他們願意拋棄我們所有人珍視的這些價值觀?我們要怎麼辦?是的,我們當然應該和中共對話。但中共在笑我們,因為中共知道你們的商人和政客都如此財迷心竅。
因此,我們首先必須看看我們自己。總之我是這樣對他們講的。我對所有外國人都是這樣講的。他們說:哇,劉女士,天哪,你講了我們不敢講的話。我說:對的,寶貝,因為我無所求。
我在2016年離開立法會後,我沒有任何受薪工作,沒人給我任何工作,有人說大學應該請你去教書或講課吧?我說沒有。沒有人聘用我。而我不在乎,就是這樣。如果你告訴他們:你不在乎錢、不在乎名。他們怎麼能收買得了你?但如果你熱衷於那些事情,著迷於情色,他們就有辦法收買你。
楊傑凱:共產黨非常善於利用貪婪和這各種…
劉慧卿:不僅僅是共產黨,親愛的,其他政府也這樣做。他們都有自己的一個名單,如果他們議會或國會成員拒絕按他們希望的方式投票,他們就會拿出那些人的把柄,問他們:你想斷送自己的前程嗎?不想的話就最好以我們想要的方式投票。所以他們不少地方像是黑手黨。不要騙自己啦。
楊傑凱:Emily, 您有甚麼方案可以成功解決香港問題?我們已經討論了一些解決香港問題和局勢的因素。
劉慧卿:如同我說過的,政府會聽有錢有勢的人講話。因此我認為這裏的有錢有勢者必須站出來。我不是要你去推翻共產黨,是要你告訴政府:瞧,經濟衰退了。這個情形必須停止、這種動亂局勢必須停止。
政府應該設立獨立調查委員會,讓立法會的兩黨坐下來共同協商制訂獨立調查的範圍,然後提交給特首,然後進入下一個階段。為甚麼這話不能說呢?幾個月來大家都在說這話。這些權貴應該站出來說話的。但是他們害怕,因為他們害怕北京會懲罰他們。非常可悲。我認為,如果我們香港人無論貧富,我們凝聚成一股聲音,北京必定會聽。
林鄭把香港淪落成一個絕望城市
但那就是北京所害怕的。這就是為甚麼北京試圖造成立法會各黨派的四分五裂,防止他們現在或將來團結起來對抗北京。北京最喜歡玩這種把戲:分而治之。因此即使在他們自己的陣營裏,他們也希望有不同派系總是互相鬥爭。否則,如果他們團結一致,北京就要聽他們的了。因此我希望這些人為香港著想,他們必須做些事,我們不能任動亂就這麼下去。動亂可能還要再持續六個月。那句話怎麼說的:「就像那枚假便士一樣」,不想看到的事總會反覆出現。
為甚麼? 因為有些抗議者說,我反正一無所有,我沒有可以期待的未來。昨天,甚至有一位我們大學的教授對我說:我看不到任何未來。那不可怕嗎?香港成甚麼樣了?林鄭月娥把香港淪落成為一個絕望的城市。
楊傑凱:您認為北京會滿足這五個訴求嗎?
劉慧卿:全部一次滿足嗎?當然不會。但我認為有的人說話他們是願意聽的。我不行,我甚至不能去那裏。但是那些人應該跟北京對話,設立調查委員會符合中國的利益。他們可以找合適的人選、雙方都接受的人擔任委員會成員,他們可以制定大多數人接受的調查範圍。我認為,僅管大灣地區很有發展,中國還是需要香港的,特別是金融行業,因為我們有法治。天知道北京需要多少年才能有法治,因為他們是不允許中國建立真正的法治的。
楊傑凱:對。
劉慧卿:所以他們需要我們,我認為他們並不想刻意的去摧毀香港。
楊傑凱:劉慧卿,很高興您接受採訪。感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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