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這樣一個印象:我七、八歲的時候在山中的公路上行走,夏陽高照,密雲如棉,兩旁包谷林的敗葉上跳蹬着青色或灰色的幾隻蝗蟲,也許是正在修路吧,挖傷了路邊大槐樹的老根落在黃泥裏,發出像中藥一般濃郁的氣味,那時的我仍懵懂無知,懷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謙卑與羞怯的心情,走在那夏陽高照空曠無人的公路上。那露出的樹根給予我天然的神秘,所以至今卻還記得。
我幼年讀書的完小,後面是一個小山坡,當時是我的一個樂土。山坡上長有何首烏的長籐,我們小孩子愛去那玩,刨那些長籐,有時刨出我不知名的可以吃的野果之類的東西。比如甚麼甚麼草的根,白色的,多漿,放在嘴裏開頭沒有甚麼感覺,但一經唾液的消化馬上在舌根底活剌剌的猛甜起來,幾乎和糖精一樣。還有的叫地瓜,可不是現在的菜蔬,而是長在青籐根上黑黑的惟有中間有一圈紅色的小果實,它的皮較粗糙,果肉如苜蓿。這些東西的根都長在山上,在表面是看不見的。
讀《菜根譚》的時候,記得有句「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還有「性定菜根香」,又想起我懵懂時代如詩如酒之往事,流出心底地的些許悵惘。
第一次看見蓮花,那也是在夏季的一個下午。我去一個河溝釣魚,回來的路上,聽見蛙鳴,順着聲音來到一個大池塘,池塘裏種滿了蓮藕,那凝碧的葉叢上淡淡的浮着清涼的香靄,我瞧見了一朵白色的蓮花,亭亭的立在葉子中間,只是我個頭矮,所以要站在更高處去看,我爬上一株芭蕉樹,呆呆的望着那朵白色的蓮花,好像霎那間她就會蹦出一位七彩菩薩似的,只是癡癡的傻望着—因為以前從沒有見過,這一次就乾脆看個夠吧。
我家搬到郊外後,我欣賞蓮花的次數就比較多了。夏天外婆到野外去摘幾朵回來,用開水沖了製成消暑的良藥,或者把她嫩綠的葉子覆在稀粥上做成荷葉粥,待葉子掀開來,米粥成了碧玉樣的顏色,也有荷葉的味道。拿一個小碗,最好以青花為宜,不用白瓷,或者龍泉窯的仿宋碗也可,否則失去古意,再加點白糖,略略調好,便成嘉筵。
前段時間有一個寺院舉辦活動。集中了各地的蓮花品種來參加展覽,有一些本地畫家在那裏現場寫生,我不禁手癢,用日本濃墨寫了幾張對聯,由於心情好,寫得較如意,很快被人取走了,現在想來該為自己留一幅的,那可是我以館閣體筆法所取筆勢的一個代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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