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時看見的善良

初來英國時，我不會開車。那時住的劍橋小城，屬於英格蘭難得的平原地貌。我來英國第二天，先生帶我和兒子去一家單車專賣店，花160鎊給我買了一輛嶄新結實的單車，車後還裝了兒童專用座椅。

從此，他上班的時候，我可以帶著兒子自由地去做很多事。無論是去超市購物，還是去探索劍橋大學各個學院的風景，單車使一切變得便宜而簡單。

然而，就是這輛單車，使從中國都市裏走出的我，深感生活的艱辛。好在我遇到了一些善良的英國人，他們在我摔倒的時候總是伸出援手，在我記憶中的兩個小故事閃爍著溫暖亮色。

那些年，我們租住在米爾頓大街一棟維多利亞時代的大房子裏。為了免於打理花草，房東給前花園鋪了小石子。

一天早晨，我把兒子放進兒童座椅，帶上頭盔，推著車子準備去市中心上英語課。

車子重，小石子路不好走，一時沒有掌握好平衡，我、兒子和車子全都重重地摔倒在前花園。那一瞬間，我瞥見有個騎單車的人影從丁香樹前的人行道上一掠而過。

我忍著腿疼站起來，想把兒子先抱出來。就在這時，那個單車影居然倒了回來，是個白淨的英國青年，顯然是趕著去上班。他一邊問「怎麼樣？沒事吧？」，一邊迅速把車子靠邊，幫我把兒子抱了出來，又把單車扶起來。

第一次遇到英國人幫助，覺得這個人那麼善良，那麼英俊。都已經騎車經過我家門前了，大約是眼睛餘光瞄到我們摔倒，居然沒有自顧自前行，而是倒轉回來，扶起我們。我的膝蓋蹭掉了一小塊皮，不斷地往出滲血，連褲子都破了個洞。身上雖痛，但我的心裏因為深深的感動而變得快樂。

初來乍到，為了站穩腳跟，先生早出晚歸，沒日沒夜地工作。為了支持他，也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家，我大包大攬，甚麼家務都不要他分擔，一根針也不要他往家拿。我也不願把時間浪費在購物上，每周只去一次超市，集中採購食品及日常所需。

常常是單車後帶著越來越重的兒子，車頭還要掛兩個裝得滿滿的購物袋，一個單車裝下來似乎有二三百斤重。超市離家不近，我常常就駕馭著那樣的單車回家。有時兒子在後座睡著，左搖右晃。英國的天氣又陰晴不定，不時夾著冷風飄一陣細雨。心疼兒子，也憐惜自己，在大街上，我常常突然就淚流滿面。

從超市回家的路上有一座鐵橋，橫跨A14，推車上下都是件滿困難的事。一次買完東西回家，下橋時坡陡車子重，一不小心，車把就從手裏滑脫出去，花椰菜、土豆、番茄都被甩了出來，盒子裏的雞蛋也摔破了，兒子腿被壓著，疼得哇哇大哭。

想抱出兒子，我卻怎麼也挪不起沉重的單車。正好對面騎過來一個悠閑的英國年輕男子，拿個三明治嚼著。看到我們成了這樣，立刻扔下他的單車跑過來，把麵包叼嘴裏，幫我抱起兒子，撿拾灑落一地的東西，後面又有兩個人來，大家都幫我把購物袋重新裝好。

車頭歪了，那個年輕人幫我矯正；鏈子掉了，也重新掛好。最後，他滿手油污，若無其事地拿下叼在嘴裏的三明治繼續吃起來，騎著車子悠悠閑閑地走遠了……

再後來，在英國住得久了，我和孩子出門在外遇到甚麼困難，總會有人像在旁邊等著幫你一樣出手相助。我漸漸了解到，這些善意的事情並非出於偶然，英國的文化和宗教積澱了相當深厚的道德傳統，使得英國擁有今日這樣與它的秀美山河一樣晴明的向善向正的社會氛圍。在這樣的社會裏，「老人摔倒不敢扶」的事絕不會發生。

新移民的初期生活固然很難，但那是困難的「難」，而不是難過的「難」。生活在這樣文化底蘊深厚、社會風氣良好的國家，在為生存而艱難的打拚中，我們仍然覺得生活充滿陽光，內心由衷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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