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璽
第二天一早,紀哥把我們解下來,兩人一組,趟著腳鐐去洗漱。小周給我找出件大背心,教我撕了做「鐐托兒」[1],有了這個就不磨腳腕了。再用布帶子把鐐鏈繫在小腿根,挪起碎步來確也利索。
小周掃地,我擦桌子,小閻負責擦地和隔壁的衛生。紀哥這個勞動號兒成了大爺,該他照顧的病犯,反而成了他役使的奴隸——鮮明的中國特色。
小周抓緊幹完活,利用一點點自由,站著煉功了。紀哥也不理他,忙活完了,最後才把他鎖到床上。
這兒的飯是「人間」的病號兒飯,可惜我還是不能吃,小周依然絕食,小閻和Jim各吃了兩份,大飽口福。
小閻跟我說:這兒是七處最舒服的地方,雖然得戴腳鐐,但是每天能吃上人飯,能見到陽光,能見到美眉,能睡上自己的床,他都「樂不思蜀」了。
紀哥白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盯著大家輸液,叫護士換液。跟紀哥聊了一會兒,也就混熟了。他是北京所有平民犯人裏最柳兒的,十年的刑期,能留在七處服刑,還能混到這麼舒服的地方,可不是一般的門路。
七處一般只收留總刑三年以下的犯人服刑,在這兒服刑,減刑幅度最大的,所以有門路的短刑犯人都往這兒擠。
小周擰了擰鐐環,雙腿盤了個「五心向天」,開始跟我聊天兒。插著胃管兒時間一長,看來他也適應了,就是聲音有點兒啞。小周這是第二次來北京為法輪功上訪了。他上次來北京,回去被拘了一個月,他父親的退休金被扣了半年,連盯他的派出所警察也被「株連」,那警察說:千萬別去北京,實在要去,別報名兒,不然警察還得仨月沒獎金。這回他再來北京就不報名兒了。我們只知道他姓周,大學畢業工作幾年了。
我們勸他放棄這種無謂的抗爭,他看我們都唱反調兒,就講了個玉璽的故事:
東周春秋的時候,楚國有個人叫卞和,有一天他看見一隻傳說中的鳳凰落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叫了幾聲飛走了。古語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他就揹著那塊石頭獻給了楚厲王。
楚厲王以為卞和戲弄自己,就砍了他的左腳。後來楚武王篡位,卞和又拄著枴杖,揹著那塊石頭獻寶。楚武王一怒之下,又砍了他的右腳。五十年後,楚文王即位,卞和已是耄耋之年了,想再獻寶,可是沒了雙腳。他放聲大哭三天三夜,雙眼喋血。楚文王聽說以後,派人去問冤。卞和說他為沒人識寶而哭。楚文王命人剖開石頭,這才發現裏邊是一大塊美玉。後人為了紀念卞和,把這塊玉雕琢成形,取名「和氏璧」,成了楚國四百多年的國寶。後來和氏璧到了秦始皇手裏,又經雕琢,刻上八個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用做玉璽[2],成了中華的傳國之寶。
小閻說:「故事蠻好聽,這跟你們有甚麼關係啊?」
小周說:「兩代楚王不認玉璞,現在政府不認法輪功,這麼鎮壓,打死好幾百[3],坐牢幾十萬,跟當年對卞和多像啊?最後卞和不為自己難過,為世上沒人識寶哭訴,和我們現在不像嗎?我們被整成這樣,還這麼捨身為法輪功正名,跟當年卞和不惜性命獻寶不像嗎?」
大家似有所悟,紀哥問:「那你幹嘛這麼極端呢?」
小周不認為這是極端。
「卞和要不是痛哭三天三夜,血淚滿身,周圍人能被震動嗎?國王能理他嗎?他再用平和的方式,已經不行了!我要不這樣,政府能理我嗎?能看我的上訪申訴?」
「我以前不絕食,預審就直接處理了,我坐牢對政府就是一個數字。現在我們長期絕食的,怎麼處理我們得市局討論,我的申訴材料,預審把它跟報告一起層層遞上去,處理意見要政府上層批示的,這樣上級才能看到我為法輪功的申訴。」
小閻嘖嘖感歎道:「其實你們這個義氣勁兒,誰都佩服,現在找不著這樣的了。不過,法輪功就這麼教你們絕食……」
小周擺擺手,「可不是啊,法輪功可沒教這個,是我自己要這麼做。這個玉璽的故事,也是我從明慧網上看別人講的,法輪功可沒教。」
小閻跟我們說:「現在電視台連造謠也糊弄差事,水準也低。他跟我說那個自焚,我一聽是破綻一大堆,可是,你能保證你們真正的法輪功,都好嗎?」
小周說:「個別不好的,也是他們偏離『真善忍』才沒做好的,瑕不掩瑜,修去不好,越做越好,這就是修啊。」
小閻又抬槓:「你前幾天說自焚是電視台造假的,我信了,可你這麼著還說不是自殺……」
紀哥裝著一本正經地說:「絕食是請願[4],可不是自殺。你看我都快被他們說降了。」說著晃了出去。
我們都笑了。小周說:「這是最大限度地用命、耗著命向政府申訴。用別的方式,政府聽不到,所有上訪都無效;只有這樣,政府領導才能知道老百姓在哭訴甚麼。」
這最後一句話,深深打動了我。但是我心裏清楚,他們過於善良了。雖然高官不知道百姓哭訴的具體內容,但是起碼都知道百姓在哭訴,但又知道全國的民怨形不成「合力」,所以要封閉住民怨,封閉住媒體,不到掩蓋不住的時候,他們一定要裝聾作啞!
一旦媒體曝光——激起的民怨就會聚成合力——這是紅產階級最怕的。他們就會拋出替罪羊緩解危機。所以,紅產階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媒體,這是民怨形成合力的催化劑。
難怪,那些冤案的部份解決,都是在冤情被媒體曝光之後,中央才下指示才解決的——隨後,中央馬上批評媒體、進一步封閉整頓媒體,禁止曝光真相,轉向對中央「明鏡高懸、為民做主」的宣揚。而為民申冤的媒體總編、社長卻要被撤職。
善良的小周,以為他用絕食——這種最震撼人的請願方式,能成為紅產階級權衡決策時,站在天秤正義的一端的一顆砝碼。太天真了。也許,他只能是撞擊一下人的良知而已。
紀哥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他把我們的輸液速度關小,該午休了。
「像他們這個,成不了氣候。」紀哥說。
我隨口道:「成者王侯敗著寇,將來大陸真民主了,那他們也都是英雄,連那屋的『愛滋病』,都得被寫成『武松』!」
看著他們不知所云,我給他們講了一下「愛滋病」怎麼變成「武松」的。紀哥拍手稱快,小閻也起哄:「這樣的官兒,殺得太少了!」轉身又對小周說:「嘿!你丫要敢這麼殺了江澤民——」
「噹」一聲,隊長推門進來了,上來就問:「誰這麼猛啊?」(待續)#
註 [1] 鐐托兒:纏綁在鐐子的腳環上,防止磨腳的布托兒。
註 [2] 和氏璧玉璽作為皇權的象徵,承傳了1150多年,至五代後唐滅亡時失傳,成為千古疑案。此後皇帝即自刻玉璽,後來和氏璧玉璽雖有幾次「出世」,都未確定為真品。
註 [3] 據海外網上資料,2001年我坐牢時,有據可查的被整死的法輪功有278 人,截止於2007年3月8日,這個數字上升到3012人。
註 [4] 請願:法輪功被鎮壓初期,其煉功者抱著對政府的信任,紛紛上當地政府部門、北京政府請願闢謠,用親身經歷證明法輪功是好的,請政府停止鎮壓。這樣的上訪請願約歷時兩年,前後達數百萬人次。中共信訪部門根本不受理,公安就在信訪局內外,直接拘捕請願者,拘留勞教判刑,酷刑摧殘甚至藥物迫害。當法輪功看到政府根本不值得信賴後,就不再請願上訪,採取了「講真相」的方式,揭露謊言、爭取人心來抵制迫害。可是,後來很多不練功的老百姓,不吸取教訓,受了當地官員的欺壓,還像法輪功一樣上訪,到北京請願,被稱為「訪民」。中共政府就像對付法輪功一樣對付訪民。因為腐朽社會冤案太多,使得2008年以後,鎮壓訪民成了中共和諧社會的又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可惜目前,這些訪民還不覺悟,還在想法上訪。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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