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1),追旅思(2)。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范仲淹.〈蘇幕遮〉
1.黯鄉魂:言思鄉之苦。
2.追旅思:言飄泊之苦。
晴明的天空,黃色的落葉,秋波連疊,江波上籠罩一層翠色寒煙。山嵐映斜陽,水天接一色,無情芳草更是遠在斜陽之外。
黯然的鄉愁,在外飄泊的痛苦,除非夜夜有好夢相隨,才得以助人安睡。休在明月高樓前倚樓遠望,愁懷滿腹,飲入腸中的酒,全都化成相思血淚。
范仲淹(西元九八九~一○五二年),字希文,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西元一○一五年)進士,宋仁宗康定元年(西元一○四○年)以龍圖閣直學士,與韓琦並為陝西經略副使,兼知延州,鎮守西北邊塞。范仲淹治軍號令嚴明,因而聲望大增,羌人呼其「龍圖老子」,西夏人則言「小范老子,胸中自有數萬甲兵」(稱其小范,以區別前任知州范雍)。顯見他們對范仲淹的敬畏佩服。
南宋朱熹輯錄《五朝名人言行錄》記載,范仲淹任參知政事期間,取才用人,十分嚴謹,當他審查各路監司名單,發現其中有不適任的人選,立刻一筆勾去。一旁大臣忍不住勸他:「一筆勾之甚易,焉知一家哭矣。」范仲淹則回答:「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意指豈可為了一家榮祿,換來一路百姓遭受危害?寧可讓那一家哭,也不可造成百姓被惡吏一路荼毒。正因范仲淹從政態度的堅持不茍,在朝廷自是一路得罪不少人,注定新政變法的失敗。
值得一提的是,據《宋史‧范仲淹傳》,范仲淹去世時,過去他曾戍守邊塞以及任職過各知州的當地百姓,感念其生前德政,還為他畫像、立生祠紀念,連遠在邊境的數百羌人,聞其死訊,都哭之如喪父,齋戒三日,才肯離去。可見范仲淹一生為人,雖不時開罪朝廷權勢,但他確實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好官。
〈蘇幕遮〉為范仲淹在陜西戍守邊塞時所寫的作品。從官之路,范仲淹一直不避權貴、直言敢諫,早先因抨擊宰相呂夷簡循私,被謫至饒州,爾後任陝西經略副使時,因鎮守邊塞,用兵得宜,士望所屬,才再度得到仁宗擢用。
儘管邊地生活艱苦,也不曾動搖范仲淹領導軍民防禦西夏、羌族的決心,當他觸景傷情,只有遠在一方的家鄉親人才能給予其心靈慰藉;宦海沉浮,終年漂泊異鄉,〈蘇幕遮〉反映的正是范仲淹的歸鄉渴望,但一心為國的他,只能將眼前秋景化作思念文字,聊抒鄉愁。
〈蘇幕遮〉全詞上片主寫秋景,下片主抒情懷,以澄碧秋色、無垠天地作為場景,烘托在外羈旅的思鄉情感。范仲淹在《對床夜話》寫道:「景無情不發,情無景不生。」又說「化景物為情思」,強調情景不可分,秋色中所見「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運用情景交融之筆,表面雖言無情芳草,實透露作者的有情,所以深受思念煎熬。
清人況周頤在《蕙風詞話‧論詞》指出:「善言情者,但寫景而情在其中。此等境界,唯北宋人詞往往有之。」又清人沈謙《填詞雜說》評論「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為一「雖是賦景,情已躍然」佳句,〈蘇幕遮〉正符合借景抒情,寓情於景的修辭,不愧為北宋詞篇的代表佳作。
范仲淹〈蘇幕遮〉接連重複使用「斜陽」一詞,前句「斜陽」說明時間為薄暮時分,後句「斜陽」則為眺望家鄉的一座標的物,意指家鄉遠在斜陽之外。
至於「斜陽外」,更時為後人引用。如晚於范仲淹半世紀才出生的詞人秦觀,在〈滿庭芳〉中寫道:「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此三句還曾被蘇門四學士之一,也是北宋著名詞評家晁補之評為「雖不識字,亦知是天生好言語」之美譽。
其後,有人譏笑晁補之,竟不知秦觀此三句實源自隋煬帝的五言絕句〈野望〉:「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去,一望黯消魂。」秦觀與隋煬帝用字遣詞幾乎雷同,使得後出的秦觀〈滿庭芳〉備受議論;但也有人提出詩、詞藝術形式根本不同,秦觀所表達意境,還是勝過那荒淫惡名的隋煬帝一籌。
另外,元代雜劇家王實甫《西廂記‧長亭送別》,主在描寫崔鶯鶯和張君瑞的纏綿依戀,無奈兩人必須離別的心情,所唱:「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前兩句明顯從范仲淹〈蘇幕遮〉的「碧雲天,黃葉地」脫化而來。清朝梁廷柟《曲話》提到,王實甫作《西廂記》,寫到這段文字時,因竭慮構思,竟心力交瘁、撲地而死,曲壇從此盛傳他為撰寫《西廂記》耗盡性命,成就這部膾炙人口的作品。
~摘自《中文經典100句–宋詞》(商周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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