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生物學家施一公請辭清華大學副校長職務,將全職執掌籌建中的西湖大學,再次引發各界熱議大陸創辦世界一流大學困境問題。

2017年12月7日,施一公曾在杭州的公開演講中放出「豪言」:位於杭州雲棲小鎮的西湖大學校園建設工作已進入快車道,首期約30萬平方米的校舍將於2020年底前完成。到2019年年底,西湖大學師資規模將超過擁有24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的洛克菲勒大學,教師科研水平很可能成為中國之最;5年後,教師科研水平比肩東京大學、清華、北大等知名學府,成為亞洲一流;15年後,在各項指標上和加州理工大學媲美,成為世界範圍內最好的大學之一。

在中共高等教育及整個教育體系久受詬病的背景中,施一公此番高調言論,有讚之為「是中國高等教育多元化的又一次里程碑式的嘗試」,有笑話為新時代的「趕英超美」。那麼,西湖大學究竟是得失難料還是未來可期呢?

西湖大學獲中共支持

施一公是中共「千人計劃」中的招牌性人物。有評論稱,眾多知名科學家及政府的支持,加上富甲一方的企業家的資金捐贈,構建了施一公放出「豪言」的底氣。

2015年3月11日,施一公、陳十一、潘建偉、饒毅、錢穎一、張輝、王堅正式向國家提交《關於試點創建新型民辦研究性大學的建議》,並獲得中共支持。2016年12月10日,西湖大學的前身——西湖高等研究院正式成立,施一公任院長。2017年8月1日,在教育部支持下,西湖大學(籌)被浙江省政府正式批准成立。

西湖大學的辦學思路是:「小而精、高起點和研究型、有限學科、聚焦科學技術」。其通過聘請頂級科學家、國家「千人計劃」專家及其他頂尖人才,組建了理學、前沿技術、基礎醫學和生物學四個研究所,分別由潘建偉、陳十一、饒毅、施一公領銜。與普通大學不同的是,西湖高研院以博士生培養為起點,先招博士,之後再招碩士生和本科生。

西湖高研院(西湖大學前身)尚無招生權與學位授予權,現與復旦大學、浙江大學聯合培養博士。學生入學後,分別在復旦大學、浙江大學註冊學籍,與西湖高研院聯合培養,完成培養方案規定的學習要求並通過學位論文答辯者,分別發給復旦大學、浙江大學博士畢業證書,授予復旦大學、浙江大學博士學位。其與復旦大學「跨學科聯合培養攻讀博士學位研究生」項目首屆19名錄取學生已於2017年9月2日正式入學。其與浙江大學項目也將在今年啟動。

西湖大學及高研院主要依託基金會籌措資金建校,2015年7月,杭州西湖教育基金會成立。張輝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西湖大學的總資金投入「大概是10年200億元」。有人指出,根據2017年教育部直屬高校部門預算,僅清華大學一年預算就在233億,西湖大學10年才200億,夠不夠用?對此有分析認為,西湖大學走小而精路線,學生數量也少,首屆僅19名博士生,200億基本夠了。

籌建之初,杭州市西湖區政府提供了約10萬平方米(含2萬平方米地面下空間)的科研、教學、行政辦公、學生住宿及餐飲用房,杭州市政府還為西湖高研院提供了4億人民幣的科研經費,由四位科學家支配。

有觀點認為,在大陸辦好大學有五要素:「政策支持,跟黨走,方法對,有大牛,錢夠」。施一公領頭的西湖大學,能跨越這些繞不過的考驗嗎?

朱清時南方科技大學的覆轍可資參考。

朱清時的南科一夢

2007年,深圳市政府決定全額投資創辦南方科技大學,大學定位為一所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學。2009年6月,前中國科技大學校長、院士朱清時被聘為南方科技大學校長。眾多媒體一致評價說,南科大是「中國高教改革試驗田」,朱清時是「教育改革路上的獨舞者」。

2010年,南方科技大學在等待教育部招生許可證三年未果的情況下,決定放棄等待,先辦大專或學院,待若干年評審合格後再升成大學。就備受考生和家長關注的大學兩個最核心的自主權,即招生自主權和授學位自主權,朱清時提出「先行先試,自主招生,自授學位,自頒文憑」。

朱清時南科夢想的核心:倡導「去行政化」、教授治校、書院制、改變「唯高考論」。

2012年4月24日,教育部向廣東省政府發出通知,同意設立南方科技大學。教育部同時要求該校遵守《教育法》和《高等教育法》的基本精神,依法辦學,遵循國家基本教育制度。

2014年1月21日,中共宣佈朱清時不再兼任中共南方科技大學委員會書記,該職由原深圳市公安局局長李銘接任。短短5年時間,以改革走入人們視野的南方科大在經歷自主招生、自授學位相繼被收編後,三大口號的最後一個口號去行政化,也在這個標誌性的事件中,宣告失敗。2014年9 月,朱清時卸任南方科技大學校長。

有論者稱,「南方科技大學創校5年,最終成為一所體制內的學校,不能說是朱清時一人的失敗,而是整個環境困住了他的手腳,是我們現在整體的環境和社會的一個問題,是教育改革的失敗。」

大陸即不乏一流的學者、科學家、教育家,也不乏資金(在教育部科學技術司發佈的《2016年高等學校科技統計資料彙編》中,清華大學的年度科技經費高達50.79億元,排名全國第一),而南方科大改革之失敗,意味著中共篡政近七十年裏,不僅老中華民國大學之輝煌損失殆盡,新建大學之崛起空間亦遭封閉。

香港富豪李嘉誠曾捐巨款,欲將其參與創建之汕頭大學辦成一流大學,遭中共體制內之重重打擊,滿腔心血付之,竟成泡影。而晚於汕頭大學建立之香港科技大學,二十年間竟成世界名校,兩相比較,可謂霄壤之別。

香港科技大學的成功之道

香港科技大學歷史不久(1991年成立)、規模不大(佔地60公頃),在校生不足萬人,卻在多種世界大學排行榜中位居前列,堪稱世界一流。

其成功之道,外界甚多解讀,例如準確的定位,強大的師資,高水平的學科建設,一流的管理,政府的大力支持和香港的區位優勢等等,不一而足。究其核心,竊以為,應為如下「二個從來沒有」:

第一,「在中國教育史上,從來沒有把這麼大的自由度,交在創校人員的手裏。」香港科技大學擁有高度的辦學自主權。科大在創建時期的自由度是空前的,政府干預幾乎為零,科大獲得了充分的辦學自主權。香港政府在撥款時,沒有附帶任何條件、任何要求、任何框架和任何壓力。

第二,政府給予資金上的絕對支持。「在中國教育史上,從來沒有這麼龐大的一筆資金(近20億美元),投用在創建一所大學上。」

而在中國教育史上,香港科技大學是第一所也是目前唯一一所完全由海外華人留學生創辦的大學。

大學自近代西方誕生起,「信仰自由」、「大學獨立」、「教授治校」是其生命力所在。香港科技大學之成功,恰恰是行走在此大學之通途上。而中共大學之變異與萎靡,則不難而知。

欲知西湖大學之命運,只須問兩個細節

第一,當2017年10月坐在中共十九大現場,聽到「黨是領導一切的」這句話時,施一公是否已準備好在西湖大學建立黨委,以及妥善應對黨委在西湖大學中之作用呢?

須知,2017年6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審議的《關於巡視31所中管高校黨委情況的專題報告》,毫不含糊地指出,高校作為馬克思主義的教育陣地,必須旗幟鮮明堅持黨對高校工作的領導。

而中共高校「雙一流」工程總體方案(所謂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強調「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教育教學全過程」,把「加強和改進黨對高校的領導」作為十項重點任務之一(第六項)。

第二,2016年5月30日,在中共召開的「三合一」(中國科技創新大會、兩院院士大會、中國科協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的科技大會上,中科院院士當場呼籲當局對科研工作者不要搞網絡封鎖,會後更傳出78名院士聯名上書習近平,要求解禁網絡封鎖,提升科研水平,共享國際科研成果。

據官媒《中國科學報》當日披露,在會上,一名頭髮花白的院士在會上發言道,他從來不在這種場合發言,但這次他「有一個疑問,也可以說是一個請求」。他說:「嚴格的網絡監管,對我們搞科研的人來講,損失是非常大的。其實通過國外的一些網站,我們可以了解很多科技先進國家正在做甚麼,以及他們把科研成果轉化到了甚麼地步。因此,是不是可以給搞科研的人一點特殊的方便?」

2013年當選中科院院士的施一公,應在會場,他是否已經解決西湖大學的網絡自由問題呢?

現在,中共在高教領域大搞「雙一流」工程,前者一共42所,後者一共95所。《金融時報》中文網曾刊載署名文章評論說,先不論進入「雙一流」工程的學校和學科的選擇是否合理公正,該工程和中共之前搞的「211工程」和「985工程」一樣,本質上是中共用做「兩彈一星」的方法來推進一流大學的建設。然而,大學不是「兩彈一星」,靠閹割大學精神的中共規劃是建不成一流大學的。更有論者指,中共建設國際雙一流大學是天大的笑話。

而施一公想為中共趟出一條新路,他說,美國私立大學對科技貢獻更大,中國該有一流的非營利性民辦大學來承擔這一社會責任。

有論者提出,如果循例蘇聯允許莫斯科大學、印度允許印度理工學院享有其它大學所沒有的自主權,中共真正賦予國內少數幾所具備成為世界一流大學基本條件之大學科研教學方面的自主權,即不足以對現有高校管理體制構成實質性影響,而十年圓世界一流大學之夢則非空穴來風,此樂何不為也?

但是,形格勢禁,垂死中的中共即使再支持施一公創辦西湖大學,也難做到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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