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則奮
資深傳媒人和時事評論員,現任D100節目主持。
香港很多人賭馬,但絕大部份都不知道睹馬的社會政治意義。賽馬這個玩意兒,其實是英國殖民主義者精心設計的統治藝術,在全球英屬土地皆有賽馬,全是英皇御准的體育活動,行之經年有效,有利凝聚攏絡社會精英。
在70年代賽馬職業化之前,跑馬是高尚玩意,馬會會員、馬主是社會階級身份象徵,等閒人士不認識權貴,有錢也入不到馬會成為會員。他們需要遴選會員推薦,成員只有200人左右,每名遴選會員每年推薦名額只有兩個,而馬會階級制度嚴明,層層疊疊,璧壘分明,不能越逾。譬如說,70年代以前入會員棚要穿西服打呔,公眾席的普羅馬迷不能走入會員棚,入口有守衛檢證,而會員非馬主亦不能走進馬主廂房,高高在上的遴選會員、董事、主席廂房,當然更是禁地,合資格身份及其客人才可進入。
這個制度設計的微妙之處,就是為殖民地子民尤其是精英制定人生目標,要往上爬,成為上流社會一份子,就要按照指定規矩一步一步達致,其社會實際效用(Social-practical function)與精英教育制度及女皇誕辰和元旦頒授勳章,以及各類為殖民主子及上流社會而設的會所如香港會、鄉村俱樂部等,基本都是一樣,是社會穩定繁榮的重要設施。
不能不承認,像我這個一生反對殖民地制度的人,除了在港大工作兩年外,至今從未加入過政府及公營機構建制工作,更肯定名列當年政治部的黑名單,因為我連在70代考EO及中文主任等港大畢業生九成九會被取錄的政府工面試的機會也沒有,一生唯一響往的建制身份,就是要做馬會董事。可惜,我無財無勢,也不巴結權貴,所以至今連會員也沒資格做,只能做個專業馬迷/賭徒,在今天已淪為各路人馬洗錢的賭場做賊阿爸,企圖鱷魚頭上釘蚤乸,贏他媽的銀兩。由此可見,「馬照跑」的社會功能和魔力是多麼的重要,統治階級不懂利用這個類國家機器(Para State Apparatus),只能說明中國人/香港人真的是不行的,統治藝術遠不及英國人。
因此,流氓議員熱衷賽馬多於抗爭,我不會怪他,也不會信他。他也不過是普通香港人,深受殖民地主義奴化社教洗禮,喜歡擠身上流社會,受到認同,成為建制一份子,人之常情,見怪不怪。
不要奢言甚麼革命,這種左傾浪漫主義幼稚病,我年輕的時候和同代的社運份子都犯過,後輩就無謂重蹈覆轍。革命不單是一個政權取代另一個政權,暴力是助產婦,在所難免。你們願不願意犧牲流血既成疑問,在日常生活上,也要身體力行,實踐有關價值,其實更不容易做到。本土派喜歡嘲笑左膠口是心非,著名牌,過小資產階級生活,卻口口聲聲包容支持同情基層工人階級和大陸人,其實彼此彼此,勇武本土派大罵蝗蟲之餘,還不是經常北上嫖娼?
人性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每個人都擺脫不了社會階級和歷史烙印。革自己的命比革社會的命更加艱難,人人都是對人理想主義、對自己自由主義,真的沒有誰比誰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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