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維持了長達3年的口罩令，今天終於解除。然而很多市民仍繼續戴罩，有網民揶揄這些人是「東亞病夫」，或把他們比作保留辮子的前清遺民，彷彿這是甚麼「奴性」表現，未免有點偏激了。

也許很多港人不知道，台灣至今尚未完全撤銷口罩令，例如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或某些醫療照護機構，仍強制你戴口罩。其實去年12月初，台灣政府已撤除戶外口罩令，但舉目所見，街上十居其九的人仍是罩不離口，受訪者不是說「習慣了，沒差」，就是表示戴口罩比較安全。港人這方面似乎不遑多讓。

最初還以為是華人或亞洲文化比較拘謹保守，才會眷戀口罩，但最近我學了一個西班牙文名詞，才知道自己誤會了。西班牙可謂歐洲最遲復常的國家，儘管去年4月起，西班牙政府已撤銷大多數地方的口罩令，但直到今年2月8日，人們才無須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戴口罩。經過3年潛移默化，口罩已悄悄成了西班牙人生活的一部份。

西班牙人從前打招呼，會親吻臉頰或擁抱，但戴罩後，見面時就改為碰肘或揮手；有些不太熱情的人，從此就覺得不如繼續保持距離更好。更有趣的，是近年西班牙人發明了一個詞，專門形容那些害怕脫罩的人——El síndrome de la cara vacía，直譯是「空臉綜合症」，儘管這不是正式的醫學名詞，但它在西班牙流行，也反映了一種社會現象。

有空臉綜合症的人，一摘下口罩就會焦慮不安，除了因為擔心受到感染，也害怕臉孔無遮無掩暴露人前，這情況在年輕人間尤為常見。青春期的身體外貌，變化之快很嚇人，即使沒有一夜間變成卡夫卡式甲蟲，數月間也往往滄海桑田，口罩正好用來隱藏暗瘡、粉刺或其它面部種種突變。所以年輕人戴口罩，反而更有自信。

英語世界沒有「空臉綜合症」這說法，但近年也出現一個新詞，叫maskfishing（口罩釣魚）。Maskfishing是catfishing的變奏（catfishing表示在網上裝扮成另一個人，以騙取他人為友），指你戴口罩的樣子，比本來面貌更吸引。例如去年曇花一現的「豬肉威」，就是maskfishing的典型。由此可見，堅持戴罩根本不代表是「東亞病夫」或「奴性」，而更可能涉及「空臉綜合症」。

得了空臉綜合症，如何是好？總不能成世戴口罩做人吧。幸好西班牙專家寫了很多文章，教你如何治療：你可列一張清單，舉出在甚麼環境最抗拒摘罩，然後嘗試從焦慮最輕的地方開始，慢慢習慣不戴口罩示人；同時，你也要理性說服自己，不戴口罩也有很多好處，例如呼吸較暢順、感覺更自在等。

當然，戴口罩與否，從來是個人自由，不管如何都理應尊重。但如果你活在香港，建議你還是趕快治癒空臉綜合症比較好，否則港共政府一旦下令恢復所謂「禁蒙面法」，你遮掩暗瘡，分分鐘也可被聯想為遮掩「反政府暗黑力量」。◇（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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