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雨存心顯耀她的絕門手藝,才想起要給小馨編辮子,於是安排小馨在椅子上坐好,手上執一面蛋圓的鏡子,小馨將手腕上的絲線一根一根解下來,拿在手上捋好。 秦思雨先將頭髮分攏,揪住一縷頭髮,問要編甚麼顏色?小馨便往後遞上一根粉黃粉黃的絲線,秦思雨接過銜在嘴裏,將絲線編進頭髮裏,並不收尾,長長的一縷飄飄地披下來。
孔思涵又走近了,靠著門,板著一張臉,眼睛入神地望著秦思雨神奇的雙手。細細的秋風,將小馨頭上五顏六色長長的絲線吹起來,飄到她的臉上。小馨望著鏡子裏頭的自己,羞澀地笑起來。
梳好了辮子, 小馨登登上樓,將自己的「孩兒面」拿下來,一隻彩色的小蘑菇盒子。香脂在手心裏細細抹勻了,抹在臉上,秦思雨從衣兜裏變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是她媽媽的美白粉底霜,兩個人竊喜地對視一眼。
秦思雨打開那個小瓶蓋,用手指狠狠挖了一個小窩,往自己臉上一團,小馨臉上也一團。孔思涵叫起來:「咦,小女孩子還化妝!」
兩個女孩拿手掌往小臉蛋上一抹一抹,擦得滿臉粉白,像煞盤絲洞裏的半大小妖,孔思涵轉開視線望著門口,忍不住瞟上一眼,臉板著,卻隱了一絲羞澀的笑意,他真心覺得她們是好看的,又作怪又好看,嘟囔道:「小妖精!」
秦思雨從衣兜裏又變出媽媽的口紅來,大紅大紅豔豔的顏色,兩個孩子各給對方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點了一點,抿一抿嘴巴,跑過來照鏡子,嘴巴像吃了辣椒,辣得紅彤彤的。
孔思涵本來已經坐到轉椅上去了,轉頭一見,跳下來,指著她們大叫道:「哇呀,還敢打口紅!」
見她們對視著哧哧地笑,又叫起來:「你們居然還好意思笑!」
爸爸下來了,隨著他的腳走路,他的身子便一斜一斜的,那個小堂弟放下圖畫書,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爸爸走路的樣子。小馨嘟著嘴,眼瞪著孔思涵,她一生氣,兩隻眼睛像是要從臉上飛走似的。
孔思涵覺察到了,懂事地拿胳膊捅一捅那孩子,他便飛快地收回了視線。爸爸認得孔思涵,笑瞇瞇地問好,又問小堂弟打算理個甚麼樣的髮型。
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像一隻懶貓,咕嘟嘟地發響。爸爸用熱毛巾為小顧客擦過頭和臉,鋪開一塊潔白的布,抖開來兜住小堂弟,只留一顆圓圓的腦袋,開始剃頭了。小馨和秦思雨出門去, 爸爸見狀趕緊叫道:「小馨,你們兩個不吃早飯嗎?」
這兩個頭也不回的走著,都沒理他。爸爸又枉自喊了一聲:「空著肚子出門玩要餓的。」
小馨高喊著:「要你管呢!」聽聲音有一千個不耐煩。
孔思涵背著雙手,邁著步子,站在門前看著她們往遠處走。
秋天的小城裏,到處流淌著濃濃的白霧,釅釅的,一絲一縷的在樹枝間繞來繞去。她們手牽著手,從大街上走過。路過早酒館的時候,只見秦思雨的爸爸正率領著一家大小圍坐在一張大圓桌邊,堂倌一溜兒小跑為他們送上小籠蒸餃。秦思雨看一眼,趕緊埋下頭,拉著小馨開跑,生怕被他們發覺了。
那個腦袋後留九節鞭的少爺到底眼睛尖,從桌子邊跳下來,追到大街上:「抓住她們!抓住秦思雨!」
秦思雨一聽他罵,摔開小馨的手,回嘴去罵,「小禿頭,小癩子,我是不是沒把你打好?」
小少爺虎虎生風地踹起腳來踢她,「好哇敢罵人?」兇猛地狠狠一腳,踢在小女孩的腿骨上,得手了撒腿往回跑,秦思雨敏捷地伸出手,一下就扯住他的辮子。
小少爺「啊呀!」一聲大叫,像一頭小獸,暴怒地亂踢,穿著皮鞋的窩心腳一下踢中了秦思雨的肚腹。秦思雨的眼睛裏跑滿了淚,一手揪住他,五隻指爪張開,照著他的臉一把刨了下去。
小馨站在一邊,司空見慣地等著秦思雨打完了拉著她快跑。堂倌們都驚嘆著這姐弟兩個身手的勇猛,招呼道:「唉呀,打起來了,又打起來啦!」
那個爸爸坐在上首,端著酒盅紋絲不動。母親和兩個姐姐都放下筷子,趕了出來,齊齊擁上來撕開秦思雨的手。小少爺放狗似的,跳著腳慫恿兩個姐姐:「你們去打死她,去打死她!」他拍著自己的胸口,喘了一口氣,老氣橫秋地嘆道:「剛剛險些被她的九陰白骨爪把我毀容了。」
這對雙胞胎咯咯咯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的。這矮小的花枝招展的母親揪住秦思雨,劈啪朝著她身上毛躁地幾下:「作死!你敢打他!討債的小瘋子。」秦思雨反而不哭了,鼻翼咻咻的,眼睛亮亮的,反手一把推開母親:「你是個討債的!」腳步快快地跑了。
這被罵的女人呆在街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朝著小女兒遠遠的小身影叫道: 「你逃你的命啊?跑這麼快,你倒是吃了早點沒有哇?」白茫茫的霧氣遮住了兩個小姑娘的身子,母親返回身,去酒館照顧丈夫兒女去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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