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是彌敦道,連結旺角、油麻地、佐敦⋯⋯移民後,我每一年都會回來,會發現香港變得越來越陌生,我熟悉的本地特色小店開始消失,這個角落變成金舖,那間店又是金舖,我開始認不出,哪裏是油麻地,哪裏是旺角了⋯⋯」移民德國十多年的藝術家Friendly Liu感嘆道,「香港很多的事物都在消失,甚至加速消失,我做動畫,也是想和大家探討這個問題!」
去年12月初在黃竹坑全新共享空間Supacity舉辦的「兒時油嬉」展覽,重新演繹波子棋、飛行棋、鬥獸棋、康樂棋等八、九十年代的童年遊戲,全部由藝術家Friendly Liu親手製作。期間還舉行放映會,播放Friendly製作的獲獎定格動畫《星豆大作戰》。看著大人孩子離開手機螢幕,玩起棋盤遊戲,在黑板上畫畫,在地上跳飛機,展廳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訪客流露出真誠的笑容,Friendly也感到滿足:「實體遊戲真的可以帶來很多網絡虛擬遊戲不能帶來的快樂,比如可以看到大家的表情啦,大家的笑聲啦,那種互動是很不一樣的。」
兌現十年前茶餐廳承諾 成就柏林動畫節最佳動畫長片
Friendly仍記得2005年和弟弟一起在茶餐廳時開懷大笑的場景:「我記得我的弟弟點了一份乾炒牛河,我點了一盤星洲炒米,我們就幻想這兩碟食物一見鍾情的樣子,我們都覺得很好笑。我當時跟弟弟開玩笑說給我10年的時間,要將這個場景做成一個動畫。」這一個不經意的諾言,原本就要淹沒在記憶之中,直到Friendly隨著丈夫移民德國,在外國的日子開始想家,直到2014年時,她記起當時和弟弟在茶餐廳提過做動畫的承諾:「哎呀,還有一年就10年了,我還沒有開始做這個動畫。」於是她開始認真考慮做一部關於茶餐廳的的動畫,對於動畫製作她並沒有概念,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喜歡一切從零開始自己動手製作的Friendly,找到矽膠黏土(silicon clay)和輕黏土(air clay)親手製作出一個個人物角色,在每次回港時四處蒐羅各類茶餐廳的器物,在餐廳內收音,務求設計出最寫實的場景。人形公仔及背景設計、劇本創作、平面設計、攝影及動畫製作、配音、音樂、字幕等所有動畫工序,都是她獨力一人完成。紅豆冰、星洲炒米、乾炒牛河、奶茶杯、牙籤盒⋯⋯都在她的手中活了起來。故事講述一間舊式茶餐廳面對租金上漲的問題即將關閉,故事主角彤彤為了幫助父親及拯救茶餐廳,與她的夢幻組合好友一同奮鬥,與茶記員工攜手同行,實行用創意反擊,以說服業主將他們留下。
「茶餐廳的文化是很典型的港式文化,小店、茶餐廳都是香港社會的縮影,我觀察到這些年間越來越多舊式茶餐廳消失,原因是租金上漲,很多本地店舖都做不下去,變成了連鎖店、金舖。」Friendly希望藉這部動畫,帶出一個訊息:「想提醒大家,我們身邊的事物其實在不斷消失,不要到沒有的時候才後悔,其實很多舊式小店一路都在,平時我們應當留意多些,幫襯多些。」在影片製作了八成後,她曾帶著這個未完成品到香港不同的地區進行社區放映,留下開放式結尾讓觀眾投票,究竟是要茶餐廳消失還是成功說服業主留下小店,留給觀眾選擇。Friendly認為聆聽觀眾的意見也是她製作影片頗感興趣的一環,這令她了解到大家的想法和心聲,最後選擇一個大多數人投票的結局變成動畫電影的結尾。
一小時的定格動畫《星豆大作戰》(Hong Kong Cafe Let's Fight Together)製作完成後,Friendly在朋友的鼓勵下參加不同的電影節,幸運榮獲2018年柏林動畫節最佳動畫長片獎,她感恩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拿甚麼獎,純粹是我兌現當時給弟弟的承諾,我也沒有甚麼資金去做影片,拿到這個獎我覺得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製作九十年代流行棋盤遊戲 融入兒時回憶
香港的成長記憶在Friendly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在她的創作中也離不開與香港相關的元素。2021年她首次在捷克布拉格舉辦「兒時油嬉」個人展覽,展出的自製棋盤遊戲中,可以看到九十年代香港所流行的遊戲印記。去年回港再次舉辦展覽,看到參觀者投入其中,她亦感受到這些遊戲的吸引力:「雖然時代在變,但人們的童心是沒有變的。」
看似普通的波子棋、飛行棋、鬥獸棋、康樂棋,Friendly都費心重新製作。例如波子棋(Chinese checkers)從木製棋盤到一粒粒玻璃球,她都嘗試親手製作出來,由一塊木板變成木盒,再鑽出一個個放置玻璃珠的圓孔。今次回港,她甚至找到木工設計團隊Start From Zero,一起設計12人波子棋的香港特別版,並親自嘗試製作玻璃珠。Friendly希望這個「香港特別版」波子棋給人認識到「香港製造」的珍貴之處:「我知道這些棋盤、波子在淘寶很容易買到,但是我就是希望可以真正做到『香港製造』,現在很多手工藝都慢慢消失了,如果能夠透過我的作品給人認識到這些傳統手工藝,木工啊、做玻璃啊,我覺得這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令Friendly津津樂道的是她設計的「康樂棋」,這種桌遊棋子為擲賽遊戲,設有100格的紙棋盤,透過投擲骰子前進,先到達終點者獲勝。過去的棋盤多為遊樂場背景,Friendly設計的中秋節特別版,將自己的童年回憶融入其中,例如在第六格中她畫有「煲蠟燒著頭髮,罰停兩次」,源於兒時中秋節的「集體回憶」,她和朋友用月餅鐵罐作器皿,點燃蠟燭玩耍,朋友不小心燒著了頭髮。這段經歷融入懷舊棋盤中,顯得更有意義。
在Friendly改編的遊戲中,其中一款「花鳥蟲」源自過年期間人們常常玩的賭博遊戲「魚蝦蟹」,她將骰子的魚、蝦、蟹、金錢、葫蘆、雞等圖案重新創作,變成了香港常見的各種花鳥蟲,如紅耳鵯、青竹蛇、海龜、洋紫荊、盧氏小樹蛙和蚊子,這些動植物都是她記憶中的香港自然生物。
從小就對攝影、書法、繪畫、音樂等各類藝術充滿興趣的Friendly,如今亦從事著豐富的藝術活動,集合藝術家、插畫家、壁畫家、策展人於一身。美好的童玩回憶和在香港生活的點滴成為她創作的寶貴經驗和財富,移民生涯中,她盼將源自香港的文化和故事,透過藝術的方式與更多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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