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畀啲掌聲自己

5月10日習近平在慶祝共青團成立百周年大會上「講話」，央視直播有個鏡頭，拍下習近平扭頭爆肚的一刻，儘管後來在官方片段中被刪掉，但網民卻把鏡頭保留下來，並傳遍網絡。

那天雖說是「慶祝」，但習近平卻是一臉肅穆，當他照稿讀完某段，稍作停頓之際，旁邊有位高級官員忽然鼓掌，台下聽眾也趕緊拍手附和。習近平見狀，即茫然扭頭，望向坐在右邊的人。雖然鏡頭馬上由習近平轉到聽眾席，但畫外音仍聽到習說「這也得鼓掌」五字。（注1）

「這也得鼓掌」五字，我查過官媒紀錄的演講詞，自然沒有，明顯是習近平脫口而出的話。由於是他右手邊的官員（據說是栗戰書）拍手在先，習這句話不會是指令，而更像是疑問：「這也得鼓掌？」

那段引發全場掌聲雷動，卻連習近平也不明白有什麼好鼓掌的「金句」，到底說什麼呢？原來是：「歷史充分證明，只有不斷從廣大青年這片沃土中汲取養分、獲取力量，共青團才能成為廣大青年信得過、靠得住、離不開的貼心人。」

我看了三次，也不懂得它想表達什麼，但若把句中人物角色改一改，說成是：「只有不斷從香港人這片沃土中汲取養分、獲取力量，李家超才能成為香港人信得過、靠得住、離不開的貼心人。」你是否覺得很暖心呢？

我其實很不明白，身為中国人，為什麼要拍手表示認同呢？今天的拍手習俗，源於何年何日固然無從稽考，但肯定跟古羅馬人脫不了關係——即是西方的玩意兒。古時沒有民調，羅馬政客往往依靠自己現身於公眾場所時，能吸引到多大、多久、多頻密的掌聲，來評估自己受歡迎的程度。

據史偉東（Suetonius）說，暴君卡里古拉有次見群眾拍掌支持自己不喜歡的人，即憤然喊話：「恨不得羅馬人民只有一條頸（Utinam p.R. unam cervicem haberet）！」即是說，恨不得能一刀殺光所有羅馬人。所以不妨說，誰能控制掌聲，誰就能控制民意。

有見及此，羅馬政客和律師，會特地雇人為自己拍掌，藉以操控民意，由是催生出「laudiceni」這個行業，即「為了掙飯吃而鼓掌」的職業拍手黨（詳見小普林尼的書信集）。瞧，鼓掌這種文化，完全植根西方，早於二千年前已發展出一條產業鏈了。

至於中國，當然一向也有人拍掌，但意義卻大不相同。古人通常以「拊掌」二字形容拍掌動作，但拊掌的意義不在於表示支持或贊同，而是表示開心或捧腹大笑。因此「拊掌」二字後面，通常都接以「笑」字。元代有一本書叫《拊掌錄》，就是一本笑話集。

身為中国人，好學唔學，何必像洋人那樣做拍手機器呢？如今中国人深受西方文化荼毒，弄得主席也糊塗了，更要尷尬地問旁人：「這也得鼓掌？」辱華之甚，莫過於此！當然，如果你們是覺得習近平「講話」好笑，從而拊掌，我也無話可說了。

注
１、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Xjh8nIMVBg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版文章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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