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8月10日 (周二)B5版(下)

記者:當時你們知道是禁藥,您自己是違心地吃呢?還是說不得不吃?或者是其實也很想吃?他們是怎麼去游說您要吃這個藥的?

黃曉敏:是不得不吃。因為(國家)要你去拿奧運獎牌,自己也覺得有一步之遙。當時的中國社會,如果在游泳上能拿到奧運獎牌,那是零的突破,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就是在各種(因素促使下),雖然心裏不喜歡吃,但還是沒有辦法,因為國家需要你,要拿奧運獎牌,要為國爭光。

張家朗手持奧運金牌。(FABRICE COFFRINI / AFP via Getty Images)
張家朗手持奧運金牌。(FABRICE COFFRINI / AFP via Getty Images)

記者:有人拒絕嗎?

黃曉敏:有的。我當時吃了一段時間以後,因為它對身體不好,我不適應、不舒服,所以就沒有再用那個藥了。幾乎是不敢用那個藥,因為用了之後,就讓我訓練不了,不能正常進入訓練。

記者:吃了禁藥之後,對您身體造成甚麼樣的傷害呢?

黃曉敏:傷害很大,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年輕女孩子,就是讓你的月經不調,然後讓你漸漸的變成男性(特徵)。比如說話的聲音很粗,然後讓你的喉結也變出來了,就是越來越男性化。

長期重訓致各種傷病

黨為拿獎卻不准自由退役

記者:我看到之前的訪問,因為高強度的運動,還吃違禁的藥物,您身體出現了種種病痛。您是甚麼時候退役的?當時身體狀況是怎麼樣的?

黃曉敏:我退役的時候是1994年,當年是24歲,那時我身體就已經是很不好了。像我們這樣的運動員,在中國甚麼藥都可以找到的,好的醫生都可以找到的,但是對我(的病痛)也無能為力,就是沒有辦法。

比如說我的心臟不好,但是心電圖檢查以後,結果是沒有任何的異常,說你沒問題啊,可是經常發低燒,還有腰椎盤突出。有一次腰疼症發作的時候,仰臥在床上半個月不能起來,爸爸媽媽就是一個搬腿,一個搬頭,爸爸幫我搬上身,媽媽幫我搬下身,這樣幫我翻身,繼續過日子。

8月5日,港隊空手道代表劉慕裳(右)晚上在奧運女子個人形項目,面對土耳其選手葆珊,以26.94分,力壓對手,為港隊再增添一面銅牌。(Harry How/Getty Images)
8月5日,港隊空手道代表劉慕裳(右)晚上在奧運女子個人形項目,面對土耳其選手葆珊,以26.94分,力壓對手,為港隊再增添一面銅牌。(Harry How/Getty Images)

作為一個運動員,為了自己的成績努力,絕對無可非議。像我們在自由的國家,比如我在南韓,練不練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在中國社會,在中共體制下,它是不願意、也不可能讓你自由。

比如說你現在正要出成績的時候,你在全盛階段,你說我不練了、不幹了,另有打算,那是絕對不允許,也絕對不可能。它就說黨需要你、國家需要你,你要練下去,你怎麼辦?沒有選擇,生活在那個社會裏,你只能委曲求全。所以看到現在的運動員,我覺得他們就像當年的自己,也覺得真的很可憐、很無奈。

1988年奧運會摘銀 被火速入黨

記者:對啊!還有,當年您取得奧運銀牌,在中國絕對是舉國歡騰的事情,被認為是零的突破。之後,馬上就讓您火速入黨,那是怎麼樣的情況?作為運動員,您希望加入共產黨嗎?

黃曉敏:其實不光是運動員,在中國,有名的運動員也好,各界人士也好,只要你出了名,像我們拿到亞運、奧運或者是這樣級別獎牌的運動員,到團員的年齡你要入團,到入黨的年齡你要入黨,為甚麼呢?它覺得就是黨培養了你。

在中共那個體制下生活,也對它沒有甚麼好感。我加入的時候正好是18歲的時候,就因為88年奧運會拿了獎牌,它覺得黨培養的,要你火速入黨。那個時候我沒有太多的想法,比如計劃將來去海外如何發展的事情;可是你在那個國家生活,你必須入黨才能有房子,才能長工資或者是給你的一切。所以也沒有想法,也不是說我想要加入,記得入黨申請書好像不是我寫的,是有人幫忙擬好內容,然後我就照抄了一遍,在中國就是這樣的。

2004年發退黨聲明

早已目睹中共邪惡

記者:2004年《九評共產黨》出來後,您就公開發布退黨聲明,為甚麼您當時決定退出共產黨?

黃曉敏:其實,是因為我95年來到南韓,在自由的國家生活,(早就)看到中共的一些邪惡體制。剛才說我18歲入黨的,可是在隔年89年「六四」的時候,我就轉正了。因為在中國那個社會,黨員有一年的預備期,你在預備期的階段沒有任何的問題,黨覺得你可以了,接著就給你轉正,你就成為中共的正式黨員。

剛好89年那個時候,看見對無辜的學生的大型的殘酷屠殺,就覺得實在太慘、太慘了。因為我在海外看過BBC電視轉播這些影片,當時我剛好在海外參加比賽,有機會看到坦克車開進天安門,共產黨如何鎮壓學生、如何開槍,一幕一幕全都盡收眼底。

看到那些畫面之後,就覺得中共真是很邪惡,因為畢竟是我親眼目睹那一幕幕慘狀。

回到中國以後,當時官方說沒有死一人,也沒有開一槍。那個時候只是對運動上有追求,沒有想太多,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因為從小在中共體制下,你是被它洗腦、蒙蔽的。然而來到海外,無意間看到了那些鏡頭,只是說幾天很短的時間,因為去比賽嘛,就只是看到了。但是,當時腦海中確實劃了一個問號,開始質疑真假?對錯?過後,就轉正入黨了,成為正式黨員。

中共把運動政治化

不知不覺把人洗腦

記者:中國運動員現在在競技場上,有些選用抗日的歌曲,去作為配樂。您自己怎麼看運動員被政治化這個問題?

黃曉敏:我是這麼想的: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比如說你要進國家隊,它各個項目都有入選國家隊的年齡,像游泳、體操、跳水這些項目,就是很小就讓你進入國家隊,因為它要從小培養你。其實,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給你洗腦了,告訴你要為祖國爭光,不斷把一些很正常的話題,搞成像政治一樣,然後就在運動員之間給你灌輸。在這個體制下,不知不覺地就接受,並且習以為常了。

記者:曾經您也在這個競技場上有這些感受,您對中港運動員有甚麼想說的嗎?

黃曉敏:其實,我想說的話還真的很多很多。因為,現在你看看這個大疫情,中共只是把(對它)好的東西告訴大家,並不會把那些(對它)不好的東西讓你知道。運動員也是一樣的,我想和他們說,不要看中共表面對你的這些宣傳,我覺得大家應該看看它在各個方面的表現,才能夠真正的明白中共的邪惡的本質。

比如說,用金錢手段去賄賂,我可以給你錢啊,或者其他的甚麼。其實這個都是表面的,人生最大的意義是甚麼呢?就是要守住我們的善,守住我們的道德,這樣人類才有希望。現在中國的運動員被洗腦、被欺騙,不知道中共邪惡真面目的人太多了。

記者: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讓運動員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發揮,而不是受政治的影響。就像香港最近的球衣風波,最後張家朗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他沒有達到原來理想的成績。所以會看到很多運動員,他們不只是要付出巨大的體力,還有很大的政治任務,這是一種悲劇吧。

黃曉敏:我覺得真是像您說的,運動員,就是很單純的運動,和政治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但是中共呢,它把政治和運動搞在一起,讓運動員不知不覺得就變成(它的工具)。

前幾天,我看中國網球的運動員,感到很吃驚,也很惱火。作為一個運動員不應該如此,因為你是代表中國。其實,中國有五千年的燦爛文化,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但是,看了那場比賽以後,我真的很生氣,整個打球的過程中,中國和南韓對壘,每贏一個球,或輸一球時,中國選手就爆粗口、罵髒話,態度倨傲無禮、不堪入目。

BBC報道,國際奧委會(IOC)沒有針對比賽中的語言禮儀做出特別規定。但世界羽毛球聯合會則做出相關規定,禁止運動員使用在任何語言中被普遍認為是進行褻瀆或表現不雅的詞語。

中國網球的運動員罵得就是讓人家覺得(很吃驚),一聲聲的罵個不停。作為一個運動員來說,這真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摸不著頭腦。如果不是中共這樣一個統治的話,我想中國的運動員,或者是中國人不會變成這樣。

希望香港人 守住善和純潔

黃曉敏:其實我很喜歡香港,還記得1988年奧運會結束以後,有個很酷的人叫做霍英東吧,他請我們到香港。那時我們很多運動員,比如朱建華、樓雲等等,還有很多名人,就是奧運會上得獎的那些都來了。

記者:您是不是和郭晶晶(奧運跳水冠軍)在一起?

黃曉敏:對,還有徐艷霞。他把我們請到香港以後,讓我們去觀光、到處玩。那時候的整個香港真的是很美、很棒!當時,我想:可以來到香港,真是太好了。

可是,大概8年前,我再去香港的時候,覺得香港已經變成大陸的一個地方了。人的質素都不像以前了,比如說去吃飯、去做甚麼,就覺得和在大陸是一樣的,沒有過往香港人的那種優質的素養了,這一點非常可惜。

記者:最後,您還有甚麼和想香港觀眾講的嗎?

黃曉敏:我覺得香港人真是很了不起,一定要守住善良,要堅持他們做的事情。我覺得他們是對的,他們很勇敢,我是支持他們的;如果我能去香港,我也會和他們站在一起。

我知道中共的體制,把人變得不像正常人了,而是變成像它那樣(怪怪)的人。所以,請守住香港人的善、守住你們的那種純潔;我覺得,香港人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充滿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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