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地坐了一陣子,看著眼前的天際線。鄭欣忽然有感而發地說:

「上海真的變得很快!」

他會如此感慨,是因為他經常出差在外,即使有時只是短短的幾天,但每回到上海時,總覺得這裏跟幾天前的上海相比,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變化的速度之快,連習慣快節奏的他也覺得難以適應。

SHUTTERSTOCK/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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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似乎只有『上海變得很快』的這個情況,是唯一不變的。」老婦人答。

這正是鄭欣心裏想的、但又無法用言語描述出來的感覺,老婦人卻好像懂得他的心,用短短的幾個字說了出來。他有點詫異地看著老婦人。只見她也同時轉過來注視著自己,她清澈明亮的眼神彷彿可以看穿一切。歲月的痕跡在她的臉上沒留下太多的滄桑老態,而是歷經洗鍊的智慧與豁達。不知何故,鄭欣覺得與這個陌生老人投緣至極,二人便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了。這是鄭欣與老人的初遇。

此後每當鄭欣出差回來,只要一有空,就會不自覺地奔往外灘,而她也總是坐在同一個地方,微笑地等著他。他們可以坐著聊個整天不歇,有時會一邊聊天一邊散步,從公園裏走到外灘堤岸,繞一大圈後再走回公園,最後才在外灘燦爛的夜景下互相道別。在經常看見他們的路人眼中,他們是對感情極好的祖孫,孝順的孫子總是陪著老祖母出來散步。可能路人會覺得納悶的是,怎麼這對祖孫會這麼有話說,甚至連鄭欣自己想到這點,也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在無所不談的聊天中,鄭欣知道老人叫任善珍,西元一九二零年生,祖上曾是湖南某鄉的地方望族,所以小時候曾讀過四書、五經,也到女子洋學堂去受過西式教育。她從內地到上海、從舊社會到現代,走過神州數千年文明以來最波濤洶湧的年代,她的歷程簡直就是中國近代史的寫照。

她的閱歷豐富、記憶驚人,而且條理分明,提起過去的事是信手拈來又合情合理。鄭欣喜歡聽她講古,因為她所敘說的過去,若非是鄭欣前所未聞、就是書上沒提到或語焉不詳的歷史。許多關聯與其中的曲折緣由,經她一說,鄭欣往往恍然大悟,以前通過功能看到的片段過去、想不通的物事因果,原來是如此一回事,歷史的來龍去脈在他心中逐漸清晰。

宿世因緣

隨著知道的越多,鄭欣越想問任婆婆一些他通過宿命通看到的過去,尤其是有關上海的這塊,希望知道那些景象到底與自己有甚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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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當他們邊散步邊聊天地走了一大圈後,又回到了黃浦公園,坐在初次見面的地方。鄭欣忍不住開口了,一面結結巴巴地透露自己有宿命通功能,並提到經常看到的老上海的情景,一面忐忑不安地看著任婆婆,生怕她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認為他要不是搞迷信,就是患了妄覺症之類的毛病。

在敘述的過程中,鄭欣見婆婆的神情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但不是他所擔心的那種不理解的表情,而是一種作為年輕人的鄭欣還不太懂得的神情。聽完鄭欣的敘述,婆婆沉默了一陣子,彷彿在考慮甚麼,又好像在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似的。

終於,她開口了:「也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你看到的那些景象,跟你的前幾世有關,」她停了一下,慢慢地說:「也跟我的前世有關。」

聽到與自己的前世有關,鄭欣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因為他從以前就一直如此覺得。但當他聽到居然也與對方有關的時候,反而有點吃驚,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又恢復了平靜笑容的老婆婆。在驚愕中,任婆婆開始述說著連鄭欣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己的過去……

曾為傳教而殉道

「在百年前的清末那一世,我是一個西方傳教士,被派來中國傳教。我隸屬上海教區,住在租界內的教會修道院裏,但經常到內地各處去傳教。在那個年代,西方人要在租界以外的中國境內活動,是相當困難的,往往需要有中國人從旁協助,而你的那一世就是我的中國籍助手。」

任婆婆悠悠地揭開從前的因緣。

「每當你隨著我出去傳教時,總是盡心盡力地打理好一切,使傳教可以順利進行;回到上海的時候,我在閑暇之餘,經常到這個公園來散步,坐在那顆古樹下沉思,如果教會裏有事,你也會跑到這裏來找我。我們相處愉快,也配合得很好,在名義上你是我的助手,但在我的心中,你是我的弟兄。」

中國在甲午戰爭中敗給日本,西方列強看到連原本被自己侵略的日本小國都能打敗中國,發現清朝轟轟烈烈成立的現代軍隊及其配備的新式武器,只不過是紙糊的豪華門面,實際上不堪一擊,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地侵略中國,如此更激化了中國民間的排外情緒。在這種惡性循環之下,終於引發了義和團之亂。

義和團在清政府的支持下,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四處燒教會、殺洋教士與中國基督徒、抵制所有的外國事物。他們將外國人稱為「大毛子」,一律殺無赦;中國人如信奉天主教或基督教,通被稱為「二毛子」;其他通洋學、懂洋語、以至用洋貨者,則依情況被定為「三毛子」以至「十毛子」不等,輕者被毆辱搶劫,重則抄家滅族。在義和團活動最激烈的地方,甚至有一家八口,只因為家裏有一根洋火柴而全家慘遭殺戮的情況出現。

揭開前世緣

任婆婆繼續述說著與鄭欣的前世因緣,一對在亂世中來到中國傳教的夥伴……

「我們便是在最後一次出外傳教時,遇到了義和團,那時是光緒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九九年)。當時七八個義和團拳民舉著大刀朝我們衝來,你奮不顧身地保護我,才使我倖免於死。後來雖然有官兵前來救援,擊退了拳民,但你也因為傷勢過重,不久後就死了。我奄奄一息,被送回上海治療,雖撿回一命,但就此不良於行,再也無法四處行走傳教。」

「在我前世的餘生中,我經常想起你,感念你的忠心與勇敢。當時作為基督徒的我認為,好人死後會蒙主寵召,在天堂享榮光,所以我一直相信你在天堂裏。那麼只要我繼續努力地做好我這輩子該做的事,死後也會上天堂,到時就可以當面對你說謝謝,並在眾人與神的面前讚揚你的美德。」

「我繼續在上海傳教,如此又度過了十八年,經歷了中國的朝代更替,從專制的滿清王朝變成民主的中華民國;又見識到袁世凱的百日稱帝,與軍閥的割據混戰,還碰上第一次世界大戰(西元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的爆發。最後,老邁的我,才在睡眠中結束了我的前生。」

任善珍一口氣說完了她的前世經歷後,停了下來,微笑地看著愣在一旁的鄭欣。她知道鄭欣能懂,他只是需要時間來消化一下剛剛聽到的內容,因為乍然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過去,難免會對他造成心理衝擊。

鄭欣看似愣住了,但他的腦子並沒有停擺,反倒是快速地運作著。以前通過宿命通看見的片段景象,都印證了任善珍敘述的真實性。散落的記憶被完整的拼湊回來了,久存心底的謎團被揭開了,鄭欣既高興又感慨:

「原來如此呀!難怪我經常會不自覺地走到外灘來、難怪我對這裏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難怪我經常會看到一個洋教士向我點頭微笑、難怪我會對你一見如故、難怪……」

任善珍見鄭欣連上了,微笑著接下他的話頭:「你會有這些感覺,還不只是因為那一世的緣故呢。」

她見鄭欣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樣,便有點半開玩笑地說:「後來我們真的又再度相逢了,只是並非在天堂裏——這不是說沒有天堂,天堂是存在的——是因為我們還有另外的事要做,還不能歇著,所以就又分別投胎轉世了。」

再次結緣

婆婆隨即恢復了原本的說話語氣,慢慢地說:「我們還是在這裏重逢的,當然誰也不認識誰了。時間不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而是早在半個世紀前的一九四二年。那時的我,還是你現在認識的這個叫做任善珍的我,但那時的你,卻不叫鄭欣,而是陳格,那是你前世的名字。」

聽到這裏,鄭欣又睜大了眼睛,雖然依舊大吃一驚,但心理上的衝擊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大了。他從婆婆的態度中感覺到,老人接下來要說的,會是一段對他們二人都很重要的過去。他迅速地做好心理準備,來迎接即將聽到的事。

不料卻聽到婆婆道:

「不知不覺地說了許多,竟沒發現到時候已經這麼晚了。接下來的得說很久,今兒個時間是不夠了,我也有點疲乏了。上輩子的事,留到下次再說吧。」

她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向鄭欣擺擺手,示意該走了,鄭欣只好跟著老人步出公園。◇(待續)

——節錄自《新紀元周刊》/「城市的瞬間」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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