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的聖誕季，有一個故事，總會在此時以各種方式演繹分享——英國作家狄更斯的《聖誕頌歌》（A Christmas Carol）。這部1843年誕生於倫敦的中篇小說，在近兩個世紀後的今天，依然能在紐約以最古老、最純粹、也最奇幻的方式重生，靠的不是華麗的布景，而是故事裏的精神力量：慷慨寬容、善意與愛，以及重新開始的可能。
時光回到百年前，大文豪狄更斯在1867年到訪紐約，在當時知名的史坦威音樂廳（Steinway Hall）舉行公開朗誦會，演繹他的作品《聖誕頌歌》，據當年的報紙記載，狄更斯的朗誦充滿戲劇性，為不同角色切換聲線和表情，他模仿主角守財奴斯克魯奇（Scrooge）的粗啞咆哮、善良的小提姆（Tiny Tim）的柔聲祝福、幽靈馬里（Marley）的嘆息與低語，狄更斯彷彿變成維多利亞時代的魔術師，在單色舞台上演繹整個世界。
在黑暗夜點亮一束光
1843年的倫敦籠罩在工業革命的霧霾之下。街道陰暗、兒童貧困普遍、工廠的噪音與寒冷的風混雜在一起，構成了當時社會的真實景象。狄更斯在走訪勞工所、慈善醫院與工廠後，深受震動。他本準備為政府的一份兒童貧困報告撰寫序文，但很快發現，政策的語言遠不如故事的力量能觸及人心。
於是，他在短短六周內寫完了《聖誕頌歌》。這個故事，從出版之日起便迅速引起轟動。這個故事表面上講的是守財奴斯克魯奇在平安夜經歷的奇幻之旅，但真正述說的，是一個靈魂如何從緊閉到敞開、從冷硬到柔軟、從吝嗇到慷慨的過程。斯克魯奇在平安夜先後遇到四個幽靈，亡故合夥人馬里、過去之靈、現在之靈和未來之靈。這些幽靈帶他回望自己的生命：孤獨的童年、曾經快樂而慷慨的青年時代、因貪婪而失去的愛情，以及被金錢逐漸封閉起來的心。這些記憶像一面面鏡子，照見了他如今的冷酷，也照見他曾經的純真。
馬里的鬼魂拖著鐵鏈痛苦示警：「我的生意，本應是慈善、寬容和仁慈。」那沉重的鐵鏈，是他生前自私累積的結果；而斯克魯奇亦在鬼魂的引導下，看見自己正在走向同樣的命運。他看見員工鮑伯一家雖貧困卻滿心感恩；看見外甥弗雷德縱使屢遭拒絕，仍誠心祝福他「聖誕快樂」；看見善良的人如何在艱難的生活裏仍然傳遞光亮。
於是，在聖誕晨光照進窗台時，斯克魯奇醒來了。他呼吸、跳躍、哭泣，彷彿剛獲得新生。他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不在於擁有，而在於給予；施比受更有福，善意能帶來真正的喜悅和自由。他開始慷慨，他開始祝福，他開始感恩，那封閉已久的心門終於敞開。
狄更斯用溫暖而堅定的筆調，提醒當時的社會：聖誕節不是奢侈品，而是一種關懷弱勢、珍惜家庭、重新開始的精神，人性之光，足以照亮最寒冷的冬天。
傳統與現代觀劇體驗
踏進曼哈頓東四街的商人之家博物館（Merchant’s House Museum），時間彷彿凝結，這裏是紐約最完整保存十九世紀室內生活的一棟老宅。壁爐旁的鍋爐、雕花木椅、細碎花紋的壁紙、搖曳的燭光，走進這裏，彷彿穿越了歷史長廊，踏入斯克魯奇的房間。
正是在這樣的空間裏，《聖誕頌歌》的原始敘事形式以最貼近狄更斯的方式被復活。召喚者合奏劇團（Summoners Ensemble Theatre）自2013年起將這裏作為駐地，連續十三年聖誕期間在這座老宅呈現這部經典。這不是一般的舞台劇，而是如同狄更斯在1867年的朗誦會般，以語言和聲音為中心的沉浸式體驗。尤其是由John Kevin Jones和Vince Gatton輪流飾演的演出，一人分演多個角色，更是這場演出的靈魂。
Jones與藝術總監Rhonda Dodd自2010年開始創作此改編版本，Jones自2011年起每年演出。他一人獨撐全劇，承擔所有角色，他用聲音與細微的肢體變化，喚起角色在眼前鮮活起來。他本身是資深劇場教育者，曾任孟菲斯大學戲劇系副教授，也是Actors’ Equity、SAG與Dramatists Guild成員。他並不依靠特效或聲光，而用最古老的方式，像是敘事傳承人，延續狄更斯當年的傳統。
另一邊廂，《聖誕頌歌》的舞台劇再次綻放新的光彩。在柏爾曼表演藝術中心（Perelman Performing Arts Center,PAC）的演出中，數百盞懸掛於空中的燈籠，像星河般照亮劇院；演員們手鈴與合唱交織出的聖誕樂聲，在空氣中蕩漾。演員走入觀眾席，送上薑餅與柑橘；聖誕大餐從天而降、穿越觀眾頭頂滑向舞台。這是一場結合沉浸式劇場、互動體驗與奇幻視效的作品，與商人之家那種極簡的古典語彙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心動。
最早搬上大銀幕的故事
《聖誕頌歌》的旅程並未停在十九世紀。1901年，它成為世界上最早被拍成電影的英國文學作品之一。《斯克魯奇》（又譯《馬里之靈》）（Scrooge, or Marley’s Ghost）這部僅五分鐘的無聲短片，由英國電影先驅保羅（Robert W. Paul）製作、布斯（Walter R. Booth）執導，以雙重曝光、疊影與早期光影魔術，創造出鬼魂透明飄浮的效果。在電影仍處於萌芽期的年代，這部作品像一束原始的光，將《聖誕頌歌》的奇幻特質第一次帶進銀幕，也奠定了日後所有電影版本在視覺呈現上的基礎。
隨後的一個世紀裏，《聖誕頌歌》在影視世界中被一再重塑，每一次改編都折射出當代的藝術語言與情感需求。1935年的黑白電影《斯克魯奇》（Scrooge）以濃重陰影與節制的表演風格呈現故事的道德寓言，沉穩而帶有早期英國電影的劇場氣質；1951年，由西姆（Alastair Sim）主演的版本則被許多影迷視為最具靈魂的一次詮釋，西姆（Sim）對斯克魯奇內在掙扎的細膩呈現，使角色的轉變更具層次，也讓這一版成為最受推崇的經典之一。
1984年史考特（George C. Scott）主演的電視電影，則將故事搬進更貼近現代觀眾的敘事框架之中。史考特（Scott）將斯克魯奇演成一個更真實、更具重量的角色，他的冷酷不再是漫畫式的誇張，而是帶著現實生活中的尖銳與傷痕，因此成為許多家庭聖誕節必看的版本。
到了2009年，導演辛密克斯（Robert Zemeckis） 以當時最前沿的動作捕捉技術與3D視效重新打造《聖誕頌歌》。金‧凱瑞（Jim Carrey） 一人分飾斯克魯奇與三位幽靈，使角色之間的心理糾結呈現出奇幻又超現實的風格；數位視效讓倫敦在他面前幻化、崩塌、飛翔，帶出前所未有的神秘感與視覺震撼。這個版本讓十九世紀的道德寓言以二十一世紀的速度與能量重生，也象徵著《聖誕頌歌》如何在科技時代持續被重新理解。
派拉蒙影業製作電影《聖誕頌歌》（Ebenezer: A Christmas Carol），這部電影由韋斯特（Ti West）執導，荷里活男星尊尼特普（Johnny Depp）擔任主演，將於2026年11月上映，相信會給觀眾帶來不一樣的觀影體驗。
無論是在十九世紀的倫敦，或今日燈火璀璨的紐約，《聖誕頌歌》始終提醒我們，真正的節日奇蹟，不在雪景與裝飾，而在於人心的柔軟與改變。斯克魯奇重新學會愛與分享，也邀請我們在寒冬裏點亮自己的一束光——照亮他人，也溫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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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每位救援者致敬
願香港人彼此扶持走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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