撣封塵：「文革」浩劫中的三則天下奇聞

「這真是空前的一場浩劫，多少百萬人顛連困頓，多少百萬人含恨以終，多少家庭分崩離析，多少少年兒童變成了流氓惡棍，多少書籍被付之一炬，多少名勝古蹟橫遭破壞，多少先賢墳墓被挖掉，多少罪惡假革命之名以進行！」

上面這段話，出自著名作家秦牧之口，常常在追述文革的作品中被引用。它用大寫意的筆法，粗線條勾勒出了文革十年浩劫的大致面貌。下面，我們一起來回顧文革中堪稱天下奇聞的三個單體事件，看一看那個瘋狂年代是如何歇斯底里，走火入魔。

李白「抄襲」毛澤東

文革中，所有學校都被要求停課鬧革命、批鬥老師。某語文老師也被打成「三反份子」。「三反份子」是那個時代特有的名詞，即「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思想的反革命」。

那麼，給這位老師扣上這頂大帽子的依據是甚麼呢？「犯罪」事實很簡單，只因老師在講課中說：毛詩中的「我欲因之夢寥廓」，是套用了唐朝詩人李白的詩句「我欲因之夢吳越」。紅衛兵們認為，這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思想的反革命言論」。

老師感覺冤枉還想進行辯解，說自己沒有攻擊偉大領袖的意思，而是稱讚毛學習李白詩詞學得好。結果遭到紅衛兵更嚴厲的批鬥：「我們最敬愛的林副統帥說過：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才出現了一個毛這樣的天才。李白是甚麼東西，怎麼能和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相提並論！」

哪由分說，就把老師給關了起來。老師實在經受不起肉體的折磨，只好低頭認罪：「我有罪！我階級覺悟不高，我侮辱了偉大領袖、偉大導師、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我更正：李白詩詞是抄襲毛主席的。我向毛主席請罪……！」

其實，幾個紅衛兵頭頭也犯嘀咕：到底是毛抄襲了李白的詩，還是李白抄襲毛主席的詩呢？他們也拿不准。最後結論是：老師犯有嚴重「反革命」罪行，但認罪態度較好，解除關押，以觀後效。

長春「涼鞋事件」

1967年，長春市發生了一樁頗為轟動的「涼鞋」事件。一個偶然的機會，當地的紅衛兵造反派竟然在某人的涼鞋鞋底的花紋上發現了一個「毛」字——把偉大領袖踩在腳底下，這還得了？一時間，紅衛兵們階級鬥爭的弦突然繃緊。

鑒於當時這種鞋子已經大量流入社會，紅衛兵們便傾巢出動，在全市所有大街小巷都有紅衛兵小將把守，對行人進行檢查。發現穿這種鞋子的人，先行批判、訓斥，勒令認錯；並把鞋脫下來，光著腳走回家去。

經過追查，紅衛兵得知生產廠家是一家勞改工廠後，這一下更炸了營，開始上綱上線了：「階級敵人」竟然變著法兒污衊我們的偉大領袖，因而更加需要嚴抓狠打，需要「誓死保衛」！

首先被問罪的是設計這種涼鞋模型的技術員紀德新，每天晚上都要把他拉到市中心的人民廣場批鬥。接著，在設計室描圖、製圖的犯人李曉亭，也被關進小號反省、交代問題。其他犯人則一律停產學習了好幾個月。

這場鬧劇是如何收場的呢？就是把全部的成品從倉庫裏整出來，犯人們每人一把小刀，用小刀把鞋底的花紋削去一大塊，直到怎麼看都看不出「毛」字了，才算罷休。還有就是擁有這種涼鞋的人，一律可以以舊換新。

紅色劫匪舉辦戰利品展覽會

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身穿綠軍裝，佩戴紅衛兵袖章，站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來自全國各地的紅衛兵，天安門廣場成了紅海洋，狂熱的口號聲驚天動地。此後，毛又於8月31日～11月26日7次，共接見來自全國各地的紅衛兵1300多萬人。

受到「偉大領袖」8次寵幸的紅衛兵小將們，大腦膨脹，熱血沸騰。北京紅衛兵響應號召，率先掀起所謂破除「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破四舊運動」，抄家之風很快席捲全國。

在北京宣武區有個「丞相胡同」，當年住著6家「丞相級」的人物，在紅衛兵的抄家中無一倖免。

其中一家「丞相府」是歷史罕見的皇城顯貴，據說，其祖上在明、清兩朝均有人官至兵部尚書。日軍侵佔北平時，因駐華司令官欽佩其家族名望而未受騷擾，但在紅衛兵抄家中卻被洗劫一空。被劫掠的文物古董、明清傢俬等各類物品裝了17貨車；古籍3貨車。其中包括三眼頂戴花翎；一張本應由清朝政府保存的中印邊界走向定位地圖。這張地圖上清楚地標明根本沒有所謂「麥克馬洪線」，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價值。

著名文物專家史樹青提及此事時，十分惋惜地說：這家人我知道，像這樣一個能一直延續600年而未遭破壞的大家，本身就是個奇蹟，它的每件歷史遺物都有十分可貴的歷史價值，可惜呀，在文革中被破壞了。

據不完全統計，從破四舊開始至10月初，全國紅衛兵收繳的現金、存款和公債券就達428億元，黃金118.8萬餘兩、古董1,000多萬件。抄家過程中，紅衛兵私自批鬥，私設公堂，濫施酷刑，打人致死。

1966年10月，中共二號人物林彪聽到紅衛兵抄家「輝煌戰果」的匯報，感到非常滿意，大喜過望，決定舉辦「紅衛兵抄家戰果展覽會」（正式辦展時定名為「首都紅衛兵革命造反展覽會」），由中央文革領導小組直接指導。

根據「林辦」指示，展會由「首都大專院校紅衛兵革命造反聯合司令部」（包括各中學）、北京軍區、公安部共同牽頭，組織各院校紅衛兵、解放軍、公安部及北京市公安局、中國革命博物館、中國歷史博物館等單位的200餘名骨幹參加籌備工作，陣容不可謂不強大。展會旨在借展示所謂「紅衛兵破四舊運動」，特別是抄家的「輝煌戰果」，讓文革再掀高潮。

為了完成這項當紅頂尖的政治任務，籌備組開始了緊張的運作。他們走訪各個抄家倉庫，所到之處，發現堆集如山的抄家戰果。比如在北京大學、人民大學看到，被查抄的馮友蘭、翦伯贊等人收藏的書籍；著名歷史學家尚鉞收藏和使用的幾十把扇子；從田漢、老舍、蕭軍、駱賓基、馬連良、荀慧生家中抄出的字畫和藝術品等等。

1967年6月2日，「首都紅衛兵革命造反展覽會」在北京展覽館開幕。展會宣傳冊前言中說：「遵照林副統帥的指示，在中央文革首長的親切關懷下，在人民解放軍和廣大革命造反派的大力支持下，由紅衛兵自己辦成的。」

展會共分為4個展館：第一館，「紅衛兵運動的蓬勃興起」；第二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第三館，「紅衛兵抄家戰果」；第四館，「紅衛兵運動震動了全世界」。

展會最吸引眼球的是第三館「紅衛兵抄家戰果」，琳琅滿目的珠寶珍玩、古董文物、玉石翡翠，各式各樣的鑽石、寶石飾品以及其它奇珍異寶，讓人大開眼界。一個古董專家曾3次前來「紅衛兵抄家戰果館」參觀，他不無感慨地說：不得了！真不得了！都是些貨真價實的一流珠寶啊！有好多寶貝聽說過，沒見過實物，這回可算長見識了。其實，當時在這個館裏，不少展品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有的金銀珠寶背後則隱藏著十分驚人的內幕和故事。當時這個展覽轟動了京城。

「紅衛兵抄家戰果展覽會」歷時將近兩年，於1969年初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