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瞬間】神風特攻隊 傳統和信仰被扭曲成政治符號

西元1274年，元世祖忽必烈使用二十萬南宋降兵組成的軍隊，對日本發動了遠征。在博多灣登陸後遇到日軍頑強抵抗，戰至天色已晚，當晚，博多灣海面突然騰起旋風，戰艦繫在岸上的鐵鎖被撐斷，如同樹葉一般被捲入海中。數萬元軍呼救聲、咒罵聲與颱風的呼嘯捲裹在一起，死傷無數。元軍對日本的第一次遠征，就此草草結束，日本史書稱為：文永之戰。

日本朝野上下認為這是天照大神，賜神風來保佑日本。於是在全國範圍內展開了大規模的祈神活動，天靈靈地靈靈還真靈啊。失敗後的元軍第二次遠征日本，颱風又來了，船翻人亡無數，打遍歐亞無敵手的強大的元軍，從此放棄了對日本的征伐。「神風」便成為日本意味著上天保佑日本獲得勝利的象徵。

時間到了1944年，日本在太平洋戰爭當中已經處於下風，為了對抗美國海軍強大的優勢，把飛機裝滿烈性炸藥，載滿了燃油，開始實施自殺式攻擊。日本海軍中將大西瀧治郎首先提出了這種作戰方式，並把這種自殺式進攻的行為命名為神風特別攻擊，希望能喚醒天照大神，讓日本再次免於滅頂之災。

「他們是來拚命的」

1944年10月，歷史上最大的海戰，萊特灣海戰爆發。盟軍這個地區的艦隊總噸位多達133萬噸，日本海軍幾乎全部家底大約只有73萬噸，日本海軍不得不賭一把。而美國正在等待這樣的機會，用海空會戰，徹底擊潰日本帝國海軍。

這是一場沒有太多懸念的決戰，美國取得了戰略勝利。唯一讓美國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就是日本神風特攻隊的出現。

當美國海軍的航空兵，去攔截日軍飛機的時候，驚訝地發現他們沒有本能地去做避閃動作，而是毫不猶豫地繼續向海面上的航空母艦飛去，直到最後一刻，美軍才意識到，他們是來拚命的。

整個萊特島海戰期間，神風特攻隊擊沉了美軍兩艘航母和四艘驅逐艦。1944年12月13日，美國巡洋艦納士維號，遭到了神風特攻隊的襲擊，133名美國海軍陣亡，這艘軍艦因為是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的旗艦而顯得意義重大。

海軍中將布朗是這樣描述這種場景的，他說：「這是一個與我們西方哲學完全相悖的場景，我們看著每一架神風飛機往下衝，我們忘了自己是受害者，只是在想，天上的那些人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1945年3萬噸級美國碉堡山號航空母艦在沖繩之役遭到神風特攻隊自殺攻擊。（公有領域）

為何參加神風特攻隊自願送死？

神風特攻隊，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如果想當然地認為，他們腦子裏是日本的武士道的犧牲精神，或者他們被日本軍國主義蒙蔽了，那我們就只看到了我們的歷史陳見給予我們的錯誤概念。這不是歷史的真相。而只有真相才會引導我們，從不痛不癢的歷史觀當中走出來，認真地思考我們自己的民族，思考我們自己的人生。

首先有一個比較容易發現的基本事實，那就是，日本海軍組織神風特攻隊，首先受到了前線日本航空兵的指揮官和戰鬥員的抵制。要說武士道，他們渴望戰鬥，渴望為日本天王獻身的精神，不會比任何人要差，不僅這些珍貴的有經驗的老兵飛行員在抵制；軍校剛畢業的正規軍官，也不願意參加神風。作為職業軍人，他們受到的武士道教育根深蒂固，甚至源於他們的軍人世家，他們都不去當神風，所以我們腦子裏原有的神風特攻隊，來自於日本武士道的精神，就是個普遍錯誤認識。大資料把維基百科也帶成那麼說了，跟著錯了。那麼這些隊員是被日本軍國主義蒙蔽了嗎？

神風隊員很多都畢業於東京大學、京都大學這樣的名校。圖為年輕飛行員在執行神風特攻隊自殺式攻擊任務之前，喝一杯水。（Jiji Press/AFP）

對於這些，喝一杯清酒，把自己綁在駕駛艙裏的人體炸彈，人們自然認為他們是一群愚蠢狂熱甚至殘暴的極端份子。不對。殘酷的事實是神風隊員，很多都畢業於東京大學、京都大學這樣的名校。通過他們留下的手稿，我們會發現他們其實是一群飽讀經典著作，受過很好教育的青年才俊。

明治維新以來，日本教育非常開放，本來這樣的人應該是最不容易被蒙蔽的。為甚麼這樣一群社會頂尖的知識精英會自願參加送死的神風特攻隊呢？

文化象徵被世俗政治利用

年輕人心中的櫻花，是理想、愛情和生命，卻不知不覺跟邪惡的軍國主義與王權結合在一起。圖為知覽町的女高中生向準備起飛的神風敢死隊飛行員揮舞櫻花樹枝告別。（公有領域）

原因其實很簡單，是因為一種致命的花：櫻花。哎！有意思了。

我們先看看幾個活生生的例子：佐佐木八郎，東京帝國大學學生，1945年4月陣亡。他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很厲害，可以閱讀德文原版的恩格斯著作。他認為：這場戰爭是對美英代表的資本主義的戰爭，如果他戰死了，化作了飄零的櫻花，也是為了理想、為了保護人民，而不是為天王。

和田稔，東京帝國大學學生，1945年7月陣亡，他的書單包括主流的文學和哲學作品，他是一個自由主義者，反軍國主義。櫻花的飄落是他的生命，融匯在愛國主義當中的標誌，天王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符號。

林市造，東京帝國大學學生，1945年4月陣亡，他是一名基督徒。日記裏將自己的死亡與櫻花聯繫，而不是為天王而捐軀。將死亡看作是服從上帝的安排，不是為了天王的使命。

無論是馬克思主義者、自由主義者還是基督徒，都厭倦軍國主義，也沒有把天王作為他們的神或者敬拜的對象。結果呢，悲劇了，最終都為了軍國主義和天王而死去。

他們到死還都認為，自己只是為了那朵致命的櫻花死去的。為甚麼呢？這就是可怕的文化象徵的力量。

櫻花在日本這樣的傳統農業社會，春耕開始的時候盛開，象徵著生命的延續，象徵浪漫愛情；靖國神社是日本人心中的民族靈魂、傳統、英雄所在地；那裏盛開著櫻花、隨處雕刻著櫻花；寺院也盛開櫻花。這些都是深深紮在每個日本人心靈深處的民俗、傳統和信仰。

但是這個文化象徵慢慢地就被世俗政治利用，就變成了一種可怕的不易被察覺的力量：軍人制服、鈕釦、軍刀雕刻著櫻花。描述戰爭的詩歌，描述征服滿洲國的繪畫中是櫻花。年輕人心中的櫻花，是理想、愛情和生命，卻不知不覺跟邪惡的軍國主義與王權結合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很多作家、音樂家、政治家都參與了這場扭曲櫻花象徵意義的共謀，完成了櫻花這個美學符號的軍國主義化。年輕人是有社會擔當和愛國主義情懷的，為了那櫻花原來代表的生命的意義甘願獻身，卻終於成了他們並不贊同的邪惡的力量的幫兇和炮灰。

反思歷史，我們有時候會驚出一身汗！

愛江西的山歌的調子，成了十送紅軍；迷上了陝北的情歌白馬調，成了東方紅；在2008奧運，張藝謀打造的紅透了天的賽場和紫禁城，全世界都在揮舞紅旗，迎接火炬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審美和歡呼中，接受了我們也許不太喜歡的東西。

對我們的文化基因進行編製的邪惡力量，是一種對人類思想原始碼級別的影響，成了一種潛移默化、無處不在，更揮之不去的這麼一種的東西。

當我看到失去土地的農民，在面對暴政抗爭，卻高聲唱著「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的歌詞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

歷史上的今天，神風特攻隊：魔鋪設了黑夜，卻攔不住你講光明的故事；魔佔據了殿堂，怎奈你在心中點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