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2015年的709事件過去八年了。我所知道的維權律師李和平一家所經歷的故事,應該記錄下來,作為一個歷史的見證。
「本來是一杯咖啡可以解決的事」,變得一頭白髮的李和平反覆對筆者說了兩次這句話。對在709事件中,自己和律師同伴們遭遇的慘烈酷刑,他不想再提。
李和平的妻子王峭嶺說話柔中帶剛:
「和平律師說的很有意思。他說其實709案是一杯咖啡可以解決的事,但是演變成國家投注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然後把幾十個人抓起來。專案組的人還說,要給這些律師畫個底線,讓他們不要再觸底線。這些本身就不是法律的語言。」
2007年的黑頭套
早在1990年代後期,李和平就開始為公民權利奔走呼籲,他受到公權力的逼迫,不是到2015年的709事件才有。
磨難應該是在2003年已開始,李和平當時辦了「新青年學會」(楊子立等人被抓)的案子。之後每到所謂的敏感日,就有警車、便衣在他家樓底下,李和平一下樓就有人跟著他,包括他送孩子上學都會有警車跟著。
2007年有一次情況很嚴重,李和平被跟蹤他的警察,套上黑頭套,綁架到北京昌平小湯山的郊外一個地下室。警察把他打了一頓,要他賣房、賣車回老家去……
劇本
被警察帶走將近22個月後,2017年4月28日,李和平被天津市二中院以「顛覆國家政權罪名」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剝奪政治權利四年。官方發布的消息指李和平「服從判決不上訴」。10天以後,李和平獲釋。
李和平談到當時官方導演的一個「劇本」。
他表示,當時負責承辦案件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冤案,然而真正主導案件的,卻是「709專案組」,法官也只是「專案組」的工具。
「我記得我直接問了一個法官,你辦理這個案子,你能夠說你是獨立的嗎?如果你自己不是獨立的,你還是法官嗎?他跑出去抽了好半天的煙,回來又回答我,他說中國的法律就是工具,是一個國家的暴力工具,這是中國法律的本質。我說你既然把自己當成工具,那麼你就不能夠獲得我們法律人對你的尊重。」
李和平一直堅持不認罪,當時由於國際社會的壓力,法官焦頭爛額,希望儘快了結,所以為開庭鋪排了一場表演。
「法院為了不讓我妻子到現場來,又不想直接說不讓我妻子來,而是想讓我不讓我妻子來,在法院談判談了半天。我說我妻子她來還是不來,那是她的權利,我只能說是建議她不來,這個建議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妥協了,我怎麼能夠說不讓她來呢,後來法官可能也沒招了。」
李和平開庭,他的妻子王峭嶺全然不知情。
李和平說,宣判的時候,法官讓說幾句話,「我當時說:你這一次審判,審判的是國民的生活、律師的工作、公民的權利,你把這些日常生活都當成了顛覆國家政權的一些行為事實。這個國家,它的人民性這種根本就被破壞掉了,這個事情是很大的。」
公安、檢察院、法院的人說,李和平你說一個同意判決,說不上訴就行。
「我沒有按照他這個劇本去說,我說保留意見不上訴,和他們的原來的劇本不一樣,因為已經排練了好多遍了。當時的審判長叫蔡淑英(音),愣了好幾秒鐘,不知道咋辦,後來她還是宣判了。官方安排的所謂的群眾,法官、檢察官、律師全都撤走。但三四十分鐘後,又覺得不行,又重新再把他們叫回來,再搞一次。」
李和平認為,最後他們說判三緩四,把顛覆國家政權罪判緩刑,證明這個冤案往前推動的時候,他們體制內也有阻力。「這個(刑法)105條、顛覆國家政權罪,很難看到緩刑的,幾乎沒有。當然了,判緩刑也是錯的。」
大監獄與一杯咖啡
709事件之後幾年,中國的社會環境變了。
中美發生貿易戰,外國企業撤走不少,經濟狀況不太好,法治環境更差,許多律師被吊照。
回家後的李和平,住在北京朝陽,當地一個司法所每隔一段時間要和他談,並讓他戴電子監控手錶,但經李和平抗爭後,最後沒戴。
「我記得我和他們談過,中國的這些法律人,哪一個都希望社會發展,希望這個國家有秩序,有和平,這都是大家的希望。律師想的可能並不比你們少。大家有一個交流的平台,真的是一杯咖啡就可以解決,現在花了這麼多錢,給中國造成這麼大的損失,那不是只有蠢到家的人才這樣做嗎?」
株連
709大拘捕給李和平家人造成了巨大的磨難。
709發生的時候,李和平的兒子剛好考高中,他兒子本來是在國內上國際高中。「他的同班同學都到國外去上學,政府不給他發護照,他走不了。你想想對正在求學的孩子,心裏是怎麼樣的感覺。」
李和平說,「第二個就是我女兒,她本來就應該在一個國際學校上小學,那邊的警察逼迫她,不讓她在那租房子,也不讓她上學。搞株連,非常荒唐的。」
「還有就是我妻子,包括709其他家人,都帶來很大的影響。你看我妻子的身體,因為這個事情身體也搞壞了。我自己身體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恢復,都受到巨大的傷害。」
最近幾個月,李和平和王全璋都被逼遷,官方要讓他們在北京不能生存。
「709案子發生,在某種程度上講,確實是對中國憲政,對中國法治,帶來負面效應。但我們認為,一切都在神的手中,正義一定是會戰勝邪惡的,法治一定會戰勝破壞法治的這一方。」他說。
尋找丈夫
李和平律師被失蹤整整22個月,2015年7月10日被抓,2017年5月9日回到家。
對一個家庭來講,這是一個滅頂之災。
王峭嶺說,一個親人突然之間音信全無,來維穩我們的警察,還說不要炒作,把真相說給媒體,他們認為這是炒作。
「你會發現其實人最大的恐懼,不是說我沒地方住,不是沒有飯吃,是因為不知道你自己的親人,他的生命是否有保障,這是很可怕的。」
但是在中國這個環境裏面,周圍的人90%都會告訴你:你越高調,越出來抗爭,你被失蹤的家人就越倒楣。
「在尋找丈夫的這個過程裏面,你會發現你一半多的力量去應付來自負面的身邊親人,他給你的這種負面的信息,這就是我們的壓力。」
「沒有一個先輩的榜樣,你要非常堅定的、有原則的去抗爭。比如說經常會有警察過來威脅家裏的老人,像和平的父母,讓他們勸兒子認罪。這種消息我們聽了之後,是很崩潰的。比如說不讓孩子上學……」
王峭嶺眼含淚水。
當時李和平的弟弟李春富也被抓了,李春富也是律師,他孩子在老家縣城的學校裏,被警察從教室裏叫出來。
「問了他半天話,對一個孩子,才16歲,是非常大的壓力。」
在這種環境下,王峭嶺還要堅持把尋找丈夫的一些消息發出去,包括不讓律師會見等等。
「有好姐妹勸我說你就不要管了,好好帶好孩子,當時我特別難受。我就跟她講,我們調一個個兒,如果今天我進去了,我希望我丈夫在外面為我呼籲,我不是希望他管好孩子就行了。」
她有心理準備,那時漫天遍野的都是謠言……
並肩女傑
709事件發生後,有一個聞名的故事叫做「千里尋夫」。最初是描寫李文足尋找王全璋律師。而王峭嶺也在和李文足並肩尋夫的路上。
「我跟文足以前並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他丈夫(王全璋),在尋找丈夫的路上,我們認識了,她見過和平律師。因為都在北京住,會常常約到一起去尋找丈夫,在患難中互相扶持。」
她提到尋找丈夫的路上一個驚險的故事細節:
「2016年的時候,程海律師做(人大代表)獨立候選人,他要到小區裏面宣傳自己,我們替他拍照。我們就在路邊,警察來了,要把程海抓走。」
「我們就在那站著講理,我冬天戴著圍巾,那警察就拽著圍巾的兩頭,拚命往兩邊一拉,我當時整個人差點就被勒死了,都說不出話來。那個時候李文足在我旁邊,她本來正拍照,一看那個情況,她跑上去把勒我脖子的警察推開,但是那警察反手把她一把就推到旁邊的麵包車上,她的頭當時就撞到那個車玻璃上。那是上午的事,到晚上(她)下巴都合不上,不能夠吃飯,吃飯就疼。」
王峭嶺和李文足在一起兩年,勝比親姐妹。她們一起去法院,去檢察院,去公安局,又一起在派出所被關24小時,被警察們盤問。
當李和平回來的時候,李文足的兒子問,我爸爸呢,在場的人都很難過。王峭嶺說,「所以和平回來之後,我們還得繼續,陪著我們的姐妹,要尋找丈夫。」
她說,聽律師們就說,在709之前很少有人為尋找家人四處奔走,而是常常會陪伴別人尋找家人。一般都是自己的丈夫回來之後,因害怕官方的報復,就趕緊消失,來獲得暫時的安全,709家屬卻大不一樣。
「包括原珊珊,謝(燕益)律師的太太,包括劉二敏,(維權人士)翟岩民的太太,我們陪著文足,後來又去最高法、最高檢,大概又有兩年半的時間。我們去臨沂監獄外面,一大早就喊王全璋的名字,這在過去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
王峭嶺深有感觸,如果只有一個人,是沒有辦法走到底的,特別的艱難。
「文足每次去臨沂回來,就接著一個禮拜晚上睡不著覺,早上起不來床,渾身沒有力氣,不單單是身體的勞累,還有一個精神的折磨。我們陪伴她的人也是一樣。」
孩子、孩子
今年4月,當局對李和平一家的監控升級,逼遷也升級,房東把他家的玻璃給砸了。
「砸的正好是我女兒住的房子,那天幸虧我們跟文足的孩子在外面玩,晚上回到家才知道,玻璃被砸了,滿地的碎玻璃,包括沙發上、床上、衣服上,我女兒覺得是挺害怕的,接下來一周她就吃不下東西了,每天只能喝一碗粥。砸完玻璃過不多久,房東又過來把大門卸走了,我們晚上睡覺就像在臨街的房子裏,連個門都沒有。」
王峭嶺說,許多709律師家庭的孩子,都有類似的壓力。
「孩子們年齡小的時候,我們用一些話語去安慰,但是我女兒13歲,特別青春期敏感的時候,泉泉10歲了,文足家的兒子,在頻繁搬家的過程中,有一次就是因為房屋中介跑到他們家去砸東西,第二天他(泉泉)就發燒了,因為受到驚嚇。」
但讓她感到安慰的是,孩子們很懂事。
「我們家玻璃被砸那天,我都受驚嚇,但是女兒說,媽媽,我覺得我們沒有做錯甚麼。我覺得有一個很大的恩典,就是她從小是在教會長大。我覺得女兒在這部份,表現的比一般的同齡人要成熟的多。」
王峭嶺說,家裏也把對女兒學業的要求放低,最在乎的是她學會與人打交道,她不是用偏激的眼光和想法去跟人互動,她要保持積極樂觀。包括王全璋的兒子,他們經歷過真相,讓他們在很多方面的思考能力會比別人要強。
709家屬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只要敲門聲響起來,她們都會想到是不是警察來了。但是在中國,這樣負面的大環境不可能這麼快改變。
王峭嶺說,旁人對我們的關注再多,同情再多,都沒有辦法取代我們,所以我們一定要從負面情緒的捆綁和壓制當中出來。如果最後連生命都出問題,這是最不划算的。
「比如說孩子上不了學這件事,真的很難過,我兒子說,他的同學大學四年本科都畢業了,他到現在還沒有去上大學。我們自己說,這就是神今天允許我們走一條與別人不同的路。如果有機會能夠去上大學,那就去上,如果說今天神就是給這麼一條路,那我們一定要在這條路上。身心健康是第一位的。」她強調說。#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轉自網民Fork Alisa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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