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玄學」討論,但可能比「玄學」討論更有意義。
號稱「馬照跑」的香港,自「七一」那特別日子以來,短短六天間就有三匹馬在賽事陣亡,而亡馬的名字亦令人浮想聯翩:「文明之光」、「大家開心」和「大師級」。
馬會回覆傳媒查詢時說,短期內三匹馬死亡,實屬「罕見及不尋常」,馬會將展開深入內部調查,並求助於國際獸醫專家云云。「文明之光」熄滅也算了,但連「大、大」也出事?當然要徹查啦。
這樣不尋常的事,很多人皆視為「徵兆」,唯物主義者可能嗤之以鼻,斥為迷信。但我想指出,「徵兆」不一定跟玄學有關。既然李家超附和習近平,聲稱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我們不妨也從「凶兆」這現象,看看香港時局本質。
大家看過劉禹錫〈天論上〉嗎?他表面談天,實際是講人——講人間的「法治」:
「人能勝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賞,違之必罰。」
劉禹錫認為,天生萬物,人治萬物,各有所長,人要勝天,得靠治理人事的「法」。法紀公正嚴明,則法律下的對,即眾人的對;而眾人認為是錯的,也是法律下的錯,是為「公是公非」。如此,則善人受賞,惡人受罰,道理昭然,大家都感覺不到上天對人的影響。
但法治不明的亂世又如何?劉禹錫之後說:
「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恆在佞,而罰恆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刑不足以勝其非。」
法紀大亂時,眾人所非,則司法者強稱作「是」;眾人所是,則當權者定性為「非」,「公是公非」蕩然無存。受獎賞的,總是巧言令色的擦鞋仔(賞恆在佞);被懲罰的,永遠是正直的義人(罰恆在直)。在這種時勢,道理勝不過武力,法律也壓不住奸邪。
劉禹錫的結論是:
「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
在治世,政府公正廉明,大家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有道可履,成敗由己,榮辱在我,上天於人的影響,無限接近零,這就是劉說「人能勝乎天者,法也」的原因。亂世則相反,人道昏昧,是非無準,紅線飄移不定,大家都看不透前程,便倍感命運由天。
我覺得劉禹錫的〈天論上〉很有道理。試想一下,在香港八九十年代歌舞昇平,中共仍未掌控香港的時候,若有一隻叫「文明之光」的馬兒陣亡,香港人誰會留意,誰會談論,誰會講「天垂象」?
但現在「由治入興」,三匹馬死了,很多人卻驚歎「邪門」,還認定「天降凶兆」。我們「從現象看本質」,無需談什麼玄學,只要讀過劉禹錫鴻文,就可看穿這樁「不尋常」事件的本質:越是亂世,就越多人講「天命」,反之亦然。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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