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對中共有深刻洞見的民國大師胡適

1949年8月14日，毛澤東以新華社名義發表他親自撰寫的評論《丟掉幻想，準備鬥爭》，點名批判了三個民國大師——胡適、傅斯年與錢穆。

其中排名第一的胡適，不僅在此文中被毛公開點名批判，而且早在1949年1月26日就被毛列入「戰犯」名單。毛當政後仍對他耿耿於懷，專門把他拉出來「批鬥」。

胡適為何如此遭毛嫉恨？

因為胡適是當時中國極少數對中共有深刻洞見的大師級的學者。

胡適的選擇

1948年底，中共在國共內戰中已佔據上風，勝負幾成定局，蔣介石製定了「搶救大陸學人計劃」，準備將大陸第一流的學者轉移到台灣去，列在搶救名單第一位的，就是時任北京大學校長胡適。

當時，毛澤東託人給胡適帶口信說，只要胡適不離開北平，不跟蔣介石走，中共保證北平「解放」後，仍讓胡適擔任北京圖書館館長。

但是，胡適聽後，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不要相信共產黨的那一套！」並讓來人轉告他曾經的學生、中共地下黨負責人吳晗三句話：「在蘇俄，有麵包沒有自由；在美國，又有麵包又有自由；他們來了，沒有麵包也沒有自由。」

1948年12月14日，蔣介石派專機飛北平接胡適等人。15日，胡適等人分乘兩架飛機離開北平，從此一去不復返。

毛澤東發起的大批判

1949年5月11日，胡適的老友、原輔仁大學校長、著名歷史學家陳垣在《人民日報》發表《給胡適之一封公開信》，率先對胡適發起批判，聲稱：

「我留在北平是完全正確的」；你認為「共產黨來了，決無自由」是完全錯誤的；奉勸胡適不要為「反動政權」服務；「重新用真正科學的方法來分析、批判你過去所有的學識」等。

1950年1月9日，胡適在《自由中國》第2卷3期發表《共產黨統治下決沒有自由》一文，對陳垣信的一些細節進行了考證，並據此認定：這封信不是陳垣所寫，而是中共的筆桿子假冒陳垣之名寫的。

胡適寫到：「在共產黨的軍隊進入北平之後3個月，70歲的史學者陳垣就得向天下人公告，他的舊治學方法雖然是『科學的』，究竟『是有著基本錯誤的』！他得向天下人公告，他已『初步研究了辨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確定了今後的治學方法』！」

透過這封信，胡適斷定，「共產黨（統治）之下決沒有學術思想的自由」。

胡適不買中共的帳，令毛澤東非常惱火。從1951年開始一直到1957年，毛兩次發動對胡適聲勢浩大的大批判。

批判胡適的部份文章，後來由三聯書店編成《胡適思想批判》（1-8輯），其中共收入173篇文章，涉及164 位作者，中共哲學社會科學界的知名人物幾乎都包括在內。

胡適被罵得一錢不值，各種又臭又髒的大帽子，都被扣到他頭上，甚至有人罵他是「老鼠」、「蒼蠅」、「狐狸精」。

當時身在美國的胡適一直關注中共對他的批判，並稱自己是「唯一看完八冊《胡適思想批判》的人」。他的學生唐德剛戲謔地問道：「這裏面難道沒有一點學問和真理？」胡適答：「沒有學術自由，哪裏談得到學問？」

共產黨就是法西斯黨

對於中共的這種蠻不講理的大批判，胡適早就有洞見。

1947年7月，胡適曾寫過一篇題為《兩種根本不同的政黨》的文章。論及世界上有兩種根本不同的政黨，一類是英、美、西歐的政黨，一類是俄國的共產黨、意大利的法西斯黨、德國的納粹黨。

當時，胡適就認識到，共產黨的「目的是一黨專政。未取政權之時，他們不恤用任何方法取得政權；既得政權之後，他們不恤用任何方法鞏固政權，霸住政權。」

共產黨「絕對不承認，也不容許反對黨的存在。一切反對力量，都是反動，都必須徹底肅清剷除，才可以鞏固一黨永久專政的權力。」

共產黨與英、美、西歐的政黨的區別是：一個有自由，一個無自由；一個有獨立的思想，一個沒有獨立的思想；一個有容忍異黨的雅量，一個沒有容忍的雅量。

胡適談反右派運動

1957年毛澤東發動的反右派運動，是中國知識份子的一場大劫難。中共官方的數字說，當時全國打了55萬右派。有學者研究，共打了300多萬右派。

相當多的人被打成右派後，長達20年淪為中共社會最底層的賤民，許多人被迫害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1957年9月26日，胡適出席第十二屆聯合國大會時，就毛髮動的反右派運動發表演說。他說：

「在今天中國大陸上，凡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不分男女，都正被任意逮捕、拘禁、處決，或消滅。千百萬農人都正在被放逐或遭受到最殘酷的奴役。千百萬無辜的人民，都正在驅作奴工，——共產黨美其名為『勞動改造』。兒女們被逼著控訴父母，家庭沒有溫暖與私人生活。個人的尊嚴與價值，已被剝奪淨盡。沒有任何基本人權，甚至沒有不說話的自由。」

有報道說：「胡代表演說歷時四十五分鐘，以其豐富的情感與感人的力量，使全場始終凝視貫注靜聽，當他演說完畢步下講壇，台下立即響起如雷般的掌聲。」

胡適談中共製造的大饑荒

胡適被公認為是個溫和的人，好脾氣的人，很少有生氣的時刻。但是，1961年1月21日，當他得知毛澤東發動的大躍進運動導致數千萬人被活活餓死後，他真生氣了。

胡適的秘書胡頌平在《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中記載：

今天，胡適先生看了吳立行的宣言後，說：「大陸上人民餓死的約有六千萬人。在梅縣一個村莊裏本有四千人口，已經餓死了一半，只有兩千多人了。在北京，每人每月還可配到八兩油，在鄉村，每月每人只有一兩油。前天邵幼軒把她祖母（邵飄萍的夫人）的信帶來給我看，說副食都不夠，『我們快要乾死了』。一個人一個月只有一兩油，她說的『干死』，大概是指沒有油吃而說的。」

「中國古代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讓人民自食其力，不要干涉他，他們會能得到食物的。像油，農村都是自己做的，他們種的東西自己來搾油，本來不成問題，所以我主張的『無為而治』還是有道理的。到了政府去管制，已經不行了，再到了實行人民公社之後，甚麼都沒有了。這是管制的結果，還不如無為而治，讓人民自食其力，決不至於這個地步。」

胡適先生用紅色原子筆在吳立行的宣言上敲了好幾處，又指著說：「大陸上人民真的是餓死了，這些都是真的，真氣死人！」

胡頌平寫道：「真氣死人」這句話，他在先生身旁工作3年了，今天才第一次聽到先生這樣沉痛的說法。

胡適竟成「戰犯」

胡適終其一生，不贊成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鬥爭理論，不贊成暴力。

抗日戰爭勝利後，為籌建聯合國，中共代表董必武前往紐約，為了拉攏胡適，私下跟胡適有過接觸。胡適利用這個機會，勸中共學習英、美領袖，放棄武力，通過選舉參政或執政。

1945年8月24日，胡適在紐約給毛澤東發了一份電報：「前夜與董必武兄深談，弟懇切陳述鄙見，以為中共領袖諸公今日宜審察世界形勢，愛惜中國前途，努力忘卻過去，瞻望將來，痛下決心，放棄武力，準備為中國建立一個不靠武裝的第二大政黨。公等若能有此決心，則國內十八年糾紛一朝解決，而公等廿餘年之努力皆可不致因內戰而完全消滅。試看美國開國之初，節福生（現譯傑斐遜）十餘年和平奮鬥，其手創之民主黨遂於第四屆選舉取得政權。又看英國工黨五十年前僅得四萬四千票，而和平奮鬥之結果，今年得千二百萬票，成為絕大多數黨。此兩事皆足供深思。中共今日已成第二大黨，若能持之以耐力毅力，將來和平發展，前途未可限量。萬不可以小不忍而自致毀滅！」

據說，這份電報交到了毛手上。但是，迷信「槍桿子裏面出政權」的毛，怎麼可能放棄武力？

抗日戰爭勝利不久，正當全國人民迫切需要休養生息之際，毛開始把槍口對準與日軍浴血奮戰八年的國軍。國共內戰中，中共一如既往，不擇手段，最後，國軍戰敗。

1949年1月26日，由毛審定的新華社廣播稿中，竟然將一生熱愛自由、崇尚和平、反對暴力的學界領袖胡適列為「戰犯」。

胡適的覺醒

胡適並非天生反共，他對共產黨的認識經歷了一個變化過程。

他也曾被共產黨製造的假象迷惑過。1926年，他去英國開會，途經蘇聯，在莫斯科逗留3天。蘇聯方面帶他參觀了一些地方，他感覺很好。在寫給張慰慈的信中，他對蘇俄不吝讚美。

1934年，胡適曾寫過一篇未發表的政論：主張把東北交給中共搞共產試驗，成功了可推廣。

但是，畢竟胡適是一個善於獨立思考的人。隨著他對國內外情勢觀察得愈益深入，他對共產黨的認識也逐漸轉變。

1949年4月14日，太平洋輪船上，胡適在赴美旅途中寫道：

「眼看見共產黨的武力踏到的地方，立刻就罩下了一層十分嚴密的鐵幕。在那鐵幕底下，報紙完全沒有新聞，言論完全失去自由，其他的人民基本自由更無法存在。這是古代專制帝王不敢行的最徹底的愚民政治，這正是國際共產主義有計劃的鐵幕恐怖。」

1950年韓戰爆發後，身在美國的胡適，靜下心來對史太林與中共、中國的關係進行了研究，寫成《史大林策略下的中國》一文，在美國《外交季刊》第10期上發表。

該文在反思歷史的基礎上，揭露了史太林禍害中國的陰謀與後果。

胡適認為，自二戰結束以後，史太林對亞洲的攫取與東歐的方式一模一樣。其採取的手法包括：建立一個附屬於蘇共的黨——中共；建立一支黨衛軍——紅軍；建立「統一戰線」——國共合作；不擇手段——應用好奸詐、違反法律、壓制和隱藏真理等；以蘇共的利益為最高利益——利用蔣介石拖住日軍，中共在抗日戰爭中應保存和擴大實力，為奪取全國政權作準備。

這些看法無疑都是真知灼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