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一年或一年半,我在歐洲遇到一些前共產國家的人,他們都免不了對我說:『你們美國人怎麼了?我們曾經把你們當作自由的燈塔,當作我們的希望所在。如今我們期待著你們,你們卻給我們送來了性變態。』」羅德德瑞爾(Rod Dreher)說。

在2022年全國保守主義大會期間,我採訪了羅德德瑞爾,他是《不靠謊言生活:基督教持不同政見者手冊》一書的作者。德瑞爾說:「共產主義是一個謊言,但是它利用了人們內心深處對意義、目標和團結的渴望。除非西方人理解了共產主義的騙術,否則他們永遠無法與它對抗。」

在宣傳和虛假訊息肆意猖獗之際,我們如何才能了解真相?

這裏是《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是楊傑凱(Jan Jekielek)。

楊傑凱:羅德德瑞爾,歡迎你再次做客《美國思想領袖》節目。

德瑞爾:我很榮幸!

1. 《不靠謊言生活》在美歐產生驚人共鳴

楊傑凱:羅德,上一次採訪,我們談到你的書《不靠謊言生活》,這本書對我來說非常有價值。為了方便觀眾,請你回顧一下《不靠謊言生活》的核心內容,說說為甚麼這本書在美國和歐洲能產生如此驚人的共鳴。你去年在歐洲待了一年。

德瑞爾:這本書的出版背景是,那些逃離共產主義來到美國的人們說,他們今天在美國看到的事情,比如取消文化、身份政治等等這一切,使他們想起了在極權主義統治下曾經有過的經歷。作為一個美國人,我想:「這真是太誇張了。」但是,越聽這些人說,我就越意識到:「不,他們看到了美國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種極權主義不像是史太林主義的升級版,這也是我們美國人看不到它的一個原因。因為我們認為極權主義就是古拉格集中營、秘密警察、飢餓的人排隊領麵包等冷戰時期的產物,這些都不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

但是,極權主義今天仍然存在。現在的情況是,那些管理著我們社會中所有精英機構的人,不僅管理政府,而且管理大企業、軍隊、媒體和大學,他們都在同一個意識形態平台上運作。

那是一種反自由的左翼思潮,它支持身份政治,把屬於受青睞類別的人當作所謂的受害者,賦予他們特權,把其他人當作邪惡。本書的後半部份是根據我在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旅行寫成的。我問那些留下來抵抗共產主義的人們:我們西方人該如何為現在和未來做好準備。

這本書的名字叫《不靠謊言生活》,它來自蘇聯最著名的異見人士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的一份聲明。他說,最重要的事情是活在真相之中,因為整個腐敗的制度取決於每個人都願意點頭,對謊言聽之、任之。

今天在西方,這種事隨處可見,比如性別意識形態,所謂的反種族主義等等。這就是這本書如此受歡迎的原因。這本書在美國已經賣出17.5萬冊。主流媒體對我毫無興趣。這本書的成功是因為有像你們和播客這樣的非主流媒體,主要是口耳相傳。

隨著新冠疫情危機爆發,還有喬治弗洛伊德之死,以及種族騷亂之後,人們開始看到自己被欺騙了。美國正在發生變化,成為一個我們許多人不再認識的國家,人們都想知道該如何應對。

2. 俄國入侵烏克蘭 人們處於宣傳迷霧之中

楊傑凱:我對真相的力量深信不疑。人類渴望知道真相,雖然他們看起來不想知道,不方便知道,而且真相其實令人非常不安。只有人類對真相的渴望才能獲勝。這是《大紀元時報》變得如此成功的部份原因。今天,我們發現自己處於謊言的迷霧之中。我們來談談這裏的宣傳迷霧吧。其實,你去年一直在歐洲,對嗎?

德瑞爾:去年大部份時間,是的。

楊傑凱:你看到了俄烏戰爭爆發,俄國入侵烏克蘭。我一直認為,圍繞這個問題,一場大規模的訊息戰正在進行,以至於在任何時間點,你都很難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

德瑞爾:你說得完全正確。戰爭爆發時我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我記得那天我正忙著自己的事,和年輕的、年長的匈牙利人聊天,談論他們對正在發生的事情的看法。無一例外,他們都嚇得要死。我和他們聊得越多,就越意識到,他們說出的故事,要麼是他們作為老年人親身經歷過的,要麼是從父母或祖父母那裏聽來的,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布達佩斯被圍困的故事。

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除史太林格勒外最慘烈的戰鬥。對這些人來說,這場戰爭作為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已經進入了的他們文化。他們害怕戰爭會降臨到自己身上,和我說話的人沒有一個是支持俄國的。

他們是匈牙利人,他們的國家被蘇聯人入侵過。與此同時,他們對北約的戰鼓既痛恨又害怕。在戰爭開始的頭幾個星期我在布達佩斯,還能在電腦上看到俄國的宣傳。這顯然是宣傳。關於戰爭,我想知道俄國人對他們自己的人民講了甚麼。

然而,當我打開CNN時,我很震驚,感覺那也很像宣傳。我給你舉一個具體的例子。一天晚上,他們在CNN上討論在烏克蘭上空建立北約禁飛區的問題。那可能會導致第三次世界大戰,意味著北約將與俄國開戰。

CNN新聞頻道正採訪一位退休的美國陸軍軍官,採訪時間長達15分鐘,這段網絡電視採訪令人終生難忘。記者的問題不是「我們應該這樣做嗎?」而是「我們是現在應該這樣做,還是以後再這樣做?」我想對著電視大喊:「你們不明白正在發生著甚麼!」美國人坐在大洋彼岸,離戰爭如此之遠。我身處一個與烏克蘭接壤的國家,對這裏的人來說,禁飛區的想法會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那是非常、非常肯定的。

但對美國電視觀眾來說,這似乎只是華盛頓機構的宣傳。我作為一個美國人感到很難接受。作為一名美國記者,我能預料到俄國國家媒體會進行宣傳,我真沒想到,美國新聞媒體的宣傳會如此猛烈。

3. 需考慮如何擺脫俄烏戰 反思情願受騙

德瑞爾:可是,隨後,楊,我想起伊拉克戰爭的前奏,當時我也曾全力支持伊拉克戰爭。

2001年9月11日那天,我住在紐約市,親眼看到南樓倒下。我是如此憤怒並渴望復仇,對那些對我們做這件事的人進行報復,不想聽到真相,只想聽謊言,想聽甜蜜的謊言,可以支持我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去打仗和懲罰某人。許多年後,我對自己不假思索地支持那場戰爭感到後悔,可是我現在看到,美國正在引導民眾同意對俄國發動戰爭。

這讓我想起20年前發生的很多事,當時我太天真,太渴望復仇,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令人沮喪的是,你甚至不能談論這場戰爭的現實和你所看到的事情,否則就會被指責為普京的同情者。我在歐洲和美國都見過很多這種情況。

我完全反對俄國入侵,我希望烏克蘭獲勝,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討論導致這場戰爭的現實,以及我們將如何擺脫這場戰爭。但到目前為止,似乎很多政府機構、媒體和非政府組織的領導層,都想讓這場戰爭持續下去。

楊傑凱:在你所處的保守派運動中,我看到人們開始同情普京,或相信俄國的宣傳訊息。但人們確實應該更清楚,對嗎?人們已經習慣於看到這種東西,也許是因為他們已經受到美國那些媒體的太多宣傳了。我們是否正在失去清晰思考和看穿這種宣傳迷霧的能力?

德瑞爾:是的,20世紀偉大的政治哲學家漢娜阿倫特說過:「當一個社會失去了解真相的願望時,那就是極權主義的前兆。」左翼和右翼都經歷過。雙子塔襲擊事件發生後,我被激情所驅動,當帕特布坎南等保守派人士說「我們不應該急於發動伊拉克戰爭」時,我想把他趕走。

當時我相信,誰反對伊拉克戰爭,誰就是懦夫或傻瓜。但最終我成了傻瓜。我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作為一名公共知識份子,我一生中最具決定意義的時刻之一是,思考我為甚麼會情願受騙去支持一場糟糕的戰爭。

4. 聰明人如何被共產主義意識形態誘惑

德瑞爾:我在為《不靠謊言生活》做研究時讀過的一本書,是波蘭知識份子切斯瓦夫米沃什1953 寫的一本偉大的著作,名叫《被囚禁的心靈》。米沃什曾是一名共產黨員和知識份子,但他叛逃到了西方。他試圖根據自己作為一名波蘭共產黨員在波蘭的經歷,解釋聰明人是如何被共產主義意識形態所誘惑的。

他說的一件事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說,西方人認為,任何人接受共產主義的唯一原因是受到過恐嚇。他說:「這並不是真的。共產主義是一個謊言,但是它利用了人們內心深處對意義、目標和團結的渴望。」他還說:「除非西方人看透共產主義的騙術,否則他們永遠無法打敗它。」

米沃什所說的共產主義利用了人類的本性。我們都渴望擁有意義、目的和團結一致。現在,當社會似乎被分裂成無數碎片時,我們更加渴望一種意義感、與其他人的聯繫感,以至於我們中的許多人不再把追求真相當作首要任務,儘管我們本來應該那樣。

相反,我們開始尋求與那些讓我們感到舒適、有歸屬感的人團結在一起。所以,回到普京身上,我在右派中也看到這一點。我是一個東正教基督徒,也就是俄國東正教。有很多人走過來對我說:「你是東正教徒,你肯定真的支持普京。」他們是保守派,希望我為普京說句好話。

我說:「不,我不支持普京,我聽說他對俄國教會很不好,因為他被權力腐化了。」所以,我告訴人們,不要把我們自己的美國文化戰投射到外國人身上。在東歐的一個前共產國家,我曾和一位美國外交官交談過。他告訴我,他遇到的最糟糕的事情是,美國人,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用美國的政治鬥爭和文化戰來理解歐洲的情況,這樣做根本不合適。在某種程度上講,這是自我中心,美國人試圖把一切都說成與我們和我們的鬥爭有關。

5. 中國改革開放會變得自由民主?我們都錯了

楊傑凱:這真的耐人尋味。我現在要切入正題,我很好奇你會怎麼看。克萊德普雷斯托維茨也在這兒參加這個會議,我們要做一個採訪。他在中國和貿易問題上有獨特的見解。他曾為列根政府工作,負責對日本的貿易。

他觀察到,美國人會對日本說:「自由貿易,自由貿易,自由貿易。」日本人會微笑著說:「自由貿易,自由貿易,自由貿易。」但他們實際上制定了一個非常有力的、強硬的工業政策,使他們獲得巨大的發展。

共產中國看到日本的所作所為,認為「這些美國人瘋了,這些日本人非常聰明,我們要向他們學習」。他們基本上就這麼做了。你剛才描述的情況,讓我想起了克萊德描述的畫面。

德瑞爾:是的,就是這樣的心態。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我還在上大學。中國在鄧小平的領導下開始改革開放,中國當然會變得自由和民主,因為不自由、不民主就不能致富。我們相信這一點,就像相信萬有引力定律一樣。

結果表明我們都錯了。美國的知識精英還沒清醒地認識到他們對中國的看法大錯特錯。清醒的認識應該是:我們只是在說服自己相信我們想相信的東西,證明我們想相信的東西很合理。

然而,現實世界並非如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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