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峯傳被封殺

「當如果有極權的時候，人民失去自由的時候，電影通常首當其衝，在好多地方都是這樣，一定停止你的文化，因為電影文化是直接入audience裏面，所以獨裁者通常對付的一定是電影。」這是杜琪峯日前在柏林影展記者會上說的話。言猶在耳，中国就衝出來示範，甚麼叫「獨裁者通常對付的一定是電影」。

中国很多網民聽了杜Sir言論，紛紛罵他「辱華」、「走狗」、「黃皮白心」。騰訊網及新浪網等大陸媒體亦報道，「杜琪峯發表不當言論！離封殺不遠了，9部電影恐難上映」；微博上，一個叫「杜琪峯bot」的帳號——那是轉載他消息和影片的帳號——今日也被封了，所有帖文皆已清空。

看了這些新聞，想起2016年杜琪峯受訪時說過：「我以前拍電影從沒像現在這樣矛盾，我發現不是我創作有問題，而是時代有問題。現在這個時代，你要出一萬個力不是在創作上，而是在別的事情上，政治立場凌駕一切。」

這一次，杜Sir甚至沒提及「中国」二字，但微博卻封了跟他相關的帳號，大批中国網民也拿著一兩句話，靠聯想定罪，大搞所謂「文革式批鬥」，豈非對號入座，衝出來自認「獨裁者」？不由得想起約翰馮紐曼最喜歡的笑話。

馮紐曼，大概是上世紀最聰明的人之一，貢獻橫跨數學、物理、經濟、電腦多個領域。他年輕時和家人聚會，最喜歡講一些他聽來的笑話，並非單純為了娛樂，而是分析笑話背後的政治、歷史和文化背景，從另一個角度了解世界。馮紐曼有一個笑話，背景正是柏林。

一戰時期，某天柏林街頭有人大喊：「皇帝是個白癡（The Kaiser is an idiot）。」兩名德意志帝國的警察，馬上從暗角衝出來把他拘捕。那人自辯：「我罵的是奧地利皇帝，不是我們的皇帝啊。」警察答道：「你騙不到我們的，大家都知道誰是白癡！」

今天的情況也是這樣：只要有人一講「極權」兩字，某国官民都會勃然大怒，認定你指桑罵槐，彷彿他們的国號就是「極權」。

再細思一下，杜琪峯的言論有何「不當」呢？即使是「香港」這兩個欲言又止的字，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就算他不收回，全句意思也只是說「香港人支持爭取自由，就該支持電影」而已。言論自由和創作自由，不是寫在共產黨向世界炫耀的《基本法》裏嗎？《基本法》第三十四條聲稱：

「香港居民有進行學術研究、文學藝術創作和其它文化活動的自由。」

支持中共自己承諾的東西，難道也有罪？馮紐曼最愛講的另一個笑話是：「在美國，任何未明確禁止的事，你都可做；在普魯士傳統的德國，任何未明確允許的事，你都不可做；在法國，任何明確禁止的事，你都可做。」

這個笑話，現在可多添一句：在中国，任何明確允許的事，你都不可做。◇（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www.patreon.com/sefir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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