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從熊貓到戰狼 中共外交轉向「鬥爭」

2012年訪美時，習近平神態輕鬆，他在洛杉磯湖人隊的籃球賽現場和學生們聊天，還和球星「魔術師」約翰遜合了影。美國官員的結論是：習近平很可能繼續致力於與中美關係的穩定發展，並促進中國更緊密地融入由美國主導的全球秩序。

這一幕和習近平在中共二十大的言辭形成鮮明對比。在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說黨必須「為和平時期的危險做好準備」，呼籲繼續堅持「鬥爭精神」，中美關係陷入幾十年來最低谷。

中共「熊貓外交」變成了「戰狼外交」

上世紀90年代，鄧小平為了發展經濟，扭轉共產主義在全球失敗、以及六四後被西方制裁的不利局面，不斷告訴西方領導人「中國（中共）即使將來強大了也不當頭、不稱霸」，這被總結為「韜光養晦」，現在看來完全是謊言。

在過去幾十年，北京在宣傳國家政治議程和形象時，對國內和國外觀眾擺出兩幅面孔，兩套標準，對內強硬、反美，對外則低調，被稱為「熊貓外交」。

面對90年代盛行的「中國（中共）威脅論」認為，中共還特別提出了「和平發展」和「和平崛起」的說法，北京一度援用美國學者約瑟夫‧奈（Joseph Nye）「軟實力」之說，期望借文化攻勢說服西方：中國（中共）是只可愛的熊貓，不是惡龍。

「這是軟實力。」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教授黎安友（Andrew J. Nathan）說，「熊貓非常可愛，惹人喜歡。」

他說，「所以它符合那種友誼外交形象。」

中共外交官在過去也偶爾閃現出好鬥性，主要是在涉及核心利益之時，比如有爭議的領土主張、達賴喇嘛的海外出訪，以及所謂的「台獨」等。

與國外同行相比，中共外交部通常被視為弱者，沒法與權力更大的同級機構相提並論，比如在國內行使權力的國家安全部，以及監管利潤豐厚行業的商務部。另一方面，外交部的工作往往也導致中共外交官遭到鷹派和民族主義者的嘲諷質疑，他們將外交部稱為「賣國部」。

這與今天的情況剛好相反，今天的中共外交部以強硬的戰狼言論而聞名，逞口舌之快，樹敵無數，甚至批評中共軍隊在與美國打交道時過於「軟弱」，中共國防部不滿外交部的「話語風格」，向習近平告狀，指不願為「戰狼」樹敵負責，並「拒絕打戰」。

中共暴露出全球野心

進入2000年後，中共的「韜光養晦」開始瓦解，轉折點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當時中共評估西方國家將陷入長期衰退，而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從那時起，北京外交開始推銷「中共模式」。

奧巴馬時期的美國助理國務卿丹尼爾‧拉塞爾（Daniel R. Russel）說，在2008年金融危機和雷曼兄弟倒閉後的頭兩年裏，他從中國（中共）得到的信息表明，中國（中共）人變得傲慢和自大，有一點自鳴得意和居高臨下的感覺，認為美國成了沒穿衣服的國王，金融危機是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的「致命弱點」。而中國正在渡過難關，拉動全球經濟列車前進。

在這種情況下，習近平2012年提出了「中國夢」，這意味著中國（中共）不僅要成為經濟大國，還要當全球領導者。同年，習近平首次提出「世界正發生前所未有之大變局」，即「東昇西降」委婉語，並試圖與美國建立「大國關係」。

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中國事務主任杜如松（Rush Doshi）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中共啟動了更大膽的計劃，尋求在亞洲建立中共區域霸權。2016年後，習近平又調整戰略，將在爭奪全球領導地位的競爭中趕超美國，作為其最終目標。

2012年以來，在第一個任期內，習近平把外交部的預算增加了一倍，並設立協調機構集中管理控制，習針對外交事務的講話，比中共歷史上任何一位其他總書記都要多。一份2015年的研究發現，中共每年在對外宣傳上注入的資金，至少達到100億美元。

近年來，習近平執掌的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和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已成為外交事務的主要決策機構。習近平還開始親自參與某些關鍵外交崗位的人事任命，並弱化了外交部的政策制定職能。

2019年，習近平親自下達指示，要求外交官面對中美關係惡化等國際挑戰，必須立場強硬展現「鬥爭精神」。同年，沒有外交經驗的意識形態專家齊玉，被不同尋常地任命中共外交部黨委書記，齊玉強調要忠實執行習近平的議程，並重申了要有「戰鬥精神」。

習近平還親自選定了有「戰鬥精神」的秦剛，出任中共駐美大使，取代被認為性格過於溫和、無法與美國人打交道的鄭澤光。

習近平在外交上的一些做法，是前任領導人不可想像的。比如，在南中國海進行了一系列填海造島並派駐軍隊，推動取消聯合國決議中所有涉及普世人權的內容，在全球南半球推廣自己的發展模式，以替代自由市場和民主治理的「華盛頓共識」等。

習近平一系列外交舉措，使得中國的形象下滑。美國民調機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於今年初對中國好感度的調查發現，全球19個國家（地區）的2.4525萬民眾中，82%的美國人和80%的南韓人對（中共治下的）中國持負面看法，美國、德國、南韓、加拿大等國對（中共治下的）中國的好感度降至實施統計以來的歷史最低水平。

紐西蘭坎特伯雷大學教授Anne-Marie Brady說：「是習近平政府改變了中美關係，而不是美國政府。美國政府和其他政府需要對習政府有清醒現實的認識，正如習政府也對他們這些政府有清醒現實的認識。」

中共外交官「鬥爭精神」的由來

習近平在2019年秋季中央黨校講話中，「鬥爭」一詞出現多達58次，比如「發揚鬥爭精神，增強鬥爭本領」等，在二十大上，這一說法被正式納入《黨章》。

趙立堅是外交部首批征戰網絡、開設推特帳戶的外交「戰狼」之一，2019年在巴基斯坦任職時，發推質疑美國對中共新疆暴行的譴責，引起了美國前國務卿賴斯的回應，她以為趙在美國，呼籲中共大使崔天凱把趙送回中國。由於賴斯有可能在美國下屆政府任職，崔天凱很快就發推給賴斯，稱趙立堅的言論不代表中共政府，但不久崔天凱刪去了推文。

在過去，趙立堅的推文可能被視為外交事故，被指責和解職，但現在時代不同了，習近平已經要求外交官要具有「鬥爭精神」。趙立堅不但沒有受到指責，反而一路提升至外交部發言人。受趙的鼓舞，2019年下半年，有60多個中共外交官在推特上開來帳號。

專門研究中共外交的彭博社記者Peter Martin認為，中共外交官很少被賦予自由談判的獨立性，通常會重複預先批准的談話要點，因此這種行為通常被看作是無理取鬧，並肯定是無效的。

由於外交官不能有效地完成他們的工作，他們的角色和期望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他們把精力從提高外交技巧，轉移到能博取上級青睞的「戰狼」言辭上。這種反常激勵結構產生的不是熟練外交官，而是一大群宣傳喉舌，最終變為國際上的強烈反對。

中共駐瑞典大使桂從友曾在瑞典公共廣播電台威脅說：「我們以美酒待朋友，但對敵人，我們有獵槍。」這一評論引起了瑞典政界人士和國際觀察員的強烈譴責。

馬丁認為，中共外交一切以自身利益最大化為出發，有時表現強硬，有時又表現甚麼都可以商量。

馬丁還表示，特別是在那些中共與世界發生衝突最頻繁的時期，中共外交官更有可能關注他們如何能夠保持安全，並站在中共政治制度正確這一邊，而不是關注他們的行動是否有助於改善中國的形象。

拉塞爾認為，從根本上說，中共是一個列寧主義政黨，中共領導層對待權力的方式，是非常列寧主義的。在政治上、文化上、戰略上，它們崇尚權力，蔑視弱點。因此，如果美國方面表現出軟弱，中共就會產生蔑視、某種自信和侵略性。中共充滿機會主義，有了空間，它們就會實施佔領。#

（本文參考了《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連線中國》《美國之音》等相關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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