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黨史,處處禁區,唯「禁中之禁」者,當屬文革無疑。80年代,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將文革定性為「完全錯誤」,那一刻風氣尚算自由,出現了一些文革史著,其中最為人知的是《中國「文革」十年史》,大陸出版後,香港《大公報》出香港版,但六四後作者嚴家其被定性為「幕後黑手」,該書因而流傳不廣。
同是80年代,另一類有關文革的書藉,是「笑話集」。筆者手頭上有兩本,所收集的笑話個個笑中有淚:屈原熱愛楚國,主張聯合諸國抗秦,紅衛兵將屈原批鬥為「假愛國」,實際上搞「七個中國」,抗拒秦「一個中國」的發展趨勢。
另一個笑話香港人也許會有共鳴:永安百貨上海有分店,上海破四舊時革命小將們認為「永安」這個名字太反動,必須更換。永鬥、永紅……比較多人贊成「永亂」,因為「林副主席說,天下大亂,越亂越好。」
一場民族浩劫,為甚麼竟用「笑話集」來演繹?筆者不敏,例如納粹史,有出版過笑話專書嗎?這種特殊記史方式,其實頗堪細嚼。劉濟昆那本笑話集,作家流沙河作序,說:「鄙人認為文革鬧劇最宜笑談,最不宜齗齗然嚴肅地紅黑二分。……從前的種種經歷原來是一場大夢啊。蠢人睡醒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真的醒了,便發議論,說長道短,這顯得多麼可笑呀。」言下之意,文革、中共、中國、中國人很難看透。文革會否重來,實屬言之尚早。
事實上,文革不單是批鬥運動,它本質上是日常生活。有一則笑話是這樣的:公車上,一位臉色蒼白的病人站立不穩。他身旁有個青年,有人勸他讓座。青年反問:「犯了政治立場錯誤,你負責得起嗎?讓個座事小,可屁股也有階級性。誰能證明他不是地富反壞右敵特叛徒臭老九?!」勸其讓座者為之語塞。
荒謬嗎?在政治滲透到生活每個角落的中國,荒謬是生活的日常。這股荒謬風已刮到香港。日前荃灣聖芳濟中學有學生因為早會開始升國旗時仍在進食早餐,被校方罰停課三日。雖然校方和學生在事件的細節上頗有出入,但涉及14名學生的重罰,幾可斷定「犯錯」性質是政治性的。這令人想起文革時期經常發生的「笑話」:開批鬥大會時,參與群眾席地而坐,有些會坐在報紙上,其後被發現屁股竟坐在毛主席的照片上,馬上由批鬥大會的觀眾變成主角,成為「現行反革命」之一。
香港人一個經常講的笑話是:妻子問丈夫「我和你老母跌落水,你會先救哪個?」這個笑話,在新香港下,當家長為子女選擇學校時,可改成:「我的子女和國旗跌落水,你會先救哪個?」回答「先救學生」極有可能上文匯大公頭版,所以就算問了可能仍然沒有一間學校合適,但這個問題不能不問。
最少,問了,我們知道學校已不是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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