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琉璃世界
佛經中說,藥師佛能拯救人間疾苦,使人解脫「九橫死」,藥師信仰也很快在唐朝流行開來。本窟(莫高窟第220窟)的「藥師經變」,主要描繪了藥師佛以及琉璃世界種種祥和美妙的景象。在北壁中央,蓮池碧波蕩漾,池上琉璃寶台,七座華美的蓮台一字排開。七位莊嚴的佛陀分別立於一座蓮台之上,或持錫杖,或托藥缽,他們便是備受敬仰的「藥師七佛」。
藥師佛兩側,是寶冠天衣的脅侍菩薩,蓮台下方是供養的伎樂飛天。兩側還有演奏各色樂器的樂隊,中間是翩翩起舞的仙女,她們腳踩小圓毯,旋轉起舞,衣帶紛飛,彷彿在演繹長安城最受歡迎的胡旋舞。舞台中心,還繪有一座巨大的燈樹,有天人正在點燈,頗似中原人在上元夜賞燈的情景。
「帝宮三五戲春台,行雨流風莫妒來。西域燈輪千影合,東華金闕萬重開。」這一幕盛大繁複的樂舞盛宴,再現了唐詩中踏歌旋舞、燈火輝煌的意境。
維摩詰經變
東壁門繪製的「文殊問疾」的維摩詰經變,是隋、唐以來常見的題材。而本窟的特色在於更為純熟的繪畫技法以及長安樣式。維摩詰居士坐於帳中,目光炯炯,身體前傾,似乎在侃侃而談;對面的文殊菩薩則神色安恬,形成鮮明對比。這幅畫的線描技法,具有「吳帶當風」的風致,再現了大唐繪畫藝術的高峰。
兩位神明下方,各有一幅聽法圖,維摩詰下方是穿著西域服飾的眾生,反映出唐朝與西域各國往來的時代背景;文殊下方,則是別具一格的「帝王圖」,最受後世關注。這位皇帝張開雙臂,昂然前行,前方有二侍從手執障扇,身後有大臣隨駕。其特殊之處在於帝王的形象與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如出一轍。在某一瞬間,或許會讓人幻想這位繪畫大師會不會曾神秘地進入這座石窟,在牆壁上留下了神來之筆?
家窟文化
若要完整了解一座洞窟的前世、今生,圖像之外的文字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資料。莫高窟第220窟的題記中,不僅有明確的紀年,在西龕西方還有一處不起眼的題字——「翟家窟」,賦予了這座石窟新的名字,也引出了敦煌石窟的另一個身份。
在石窟的甬道處,留有五代時期翟奉達所寫的「檢家譜」,記錄了這個敦煌望族的一段家族史。翟家從北周時期遷至三危山,很早就有開窟造像的事蹟。而本窟在初唐貞觀年間首次營建,第一位窟主也就是出資人名叫翟通。當時,翟通經地方考試和重重選拔,在朝廷得到了正六品的朝議郎官職,這無疑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件。
於是第220窟作為紀念翟通的功德窟,開始漫漫營建之路。貞觀十六年時,東壁、北壁的壁畫已完成,但二十年後才正式竣工。而本窟最後一次重修,由五代的翟奉達主持,他是天文、地理學家,也是歸義軍節度使參謀,同樣是當地赫赫有名的人物。
這裏要說明的是,敦煌石窟的開鑿大部份是民間組織的以家族為主的活動,當地的世家望族無疑是背後最重要的力量。敦煌的大族,以翟、李、曹、張、索、陰等為主,因賜封或貶謫等原因遷居此地,子孫繁衍發展成為世家,或者由於軍事原因在不同歷史時期崛起,成為一方貴族。
除信仰因素外,他們出於紀念個人功名、彰顯家族勢力、長葆家族富貴等原因,不惜斥巨資開鑿大型洞窟,這些石窟往往冠以「某家窟」之名,同時成為各個時代的經典之作。
世家的營建,最早可追溯到西魏,陰氏家族修建了莫高窟第285窟,而第96窟的「大像窟」,也是由陰氏家族開鑿的。開窟最多的是李氏家族,在莫高窟建造七窟,時間跨越整個唐朝。晚唐時期,擔任歸義軍節度使的張氏、曹氏興起,同樣在莫高窟、榆林窟等留下遺蹟。
雖然敦煌的名窟由世家望族所建,但以數量計,由庶民出資建造的小型窟龕卻佔了絕對優勢。由於庶民財力有限,他們往往加入社團或僧團參與集體營建,或者以個人身份參與大窟的修建。他們貢獻出僅有的積蓄,佔得方寸之地,留下神佛的形象。他們也可能留下自己的形象,或者可能題上一句美好的祈願。
比如:北周于義出資開鑿的莫高窟第428窟,供養人像多達一千多身。從題記可知,這些人來自河西各地,踴躍響應于義開窟的盛舉。這些石窟中看似微小的存在,卻見證了古代先民樸素虔誠的信仰,以及千年來全民崇佛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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