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馬致遠僅以豪放中見清麗的散曲,就成為曲中狀元,恐怕不能令人信服。他在元曲的雜劇領域,同樣取得了顯著成就。據史料記載,馬致遠共創作雜劇十五種,傳世七種。這些戲曲,也有鮮明的馬氏風格,成為後人學習的範本、評讚的經典。
我們總以為元曲很遙遠,其實它離我們又很近。至今仍活躍在戲台上的,那些古典華麗的扮相,咿呀吟哦的聲腔,玲瓏嫋娜的身段,都留下了元雜劇的印痕。在中華歷史上,元雜劇第一次具備了戲劇基本特點,標誌戲曲的成熟。它和南方曲調結合,孕育了南戲,南戲又演變成明清傳奇,再到今人熟知的崑曲、京劇以及諸種地方戲。
元人留下的雜劇,只餘文字形式的「劇本」,我們只能通過其它戲曲遙想名家當年的神采了。然而寶黛讀《西廂》,僅僅讀戲文都覺得詞藻警人,餘香滿口。那麼,馬致遠的雜劇又有怎樣動人心弦的藝術美呢?
才子佳人,淒婉無限
以現存七種劇目來看,馬致遠的雜劇主要分為兩類,一種是才子佳人模式的歷史人物劇,一種是展現道教修煉內涵的神仙道化劇。第一類雜劇,馬致遠以淒美纏綿的筆觸,敘述了一段段傷感幽怨的風流韻事,同時融入了懷古幽情與身世之嘆。才子佳人的故事,是人類文學史上長盛不衰的話題,這類雜劇也是馬致遠最受歡迎的作品。
青衫淚:琵琶奇緣
馬氏的才子佳人劇,有《青衫淚》《漢宮秋》兩種。《青衫淚》的劇名,化用「江州司馬青衫濕」句意。作者從文人的浪漫想像出發,根據唐詩《琵琶行》虛構了白居易和琵琶女裴興奴的悲歡離合。原本兩人情投意合,卻被奸詐的茶商用計拆散,興奴被其騙娶。那時白居易被貶江州,泛舟江上,恰逢興奴夜泊江邊,在月下彈琴寄託哀思。
兩人重逢後,互訴衷腸,解除誤會。白居易寫下長詩《琵琶行》,更大膽地帶興奴還家。此事奏報皇帝後,皇帝特赦白居易之罪,復起用為侍郎,並懲處奸商。大團圓式的結局,表達了作者對正義與良緣的祝願。
《青衫淚》如二次創作,將《琵琶行》從一首面貌朦朧的敘事詩,變成一幕曲折離奇的說唱故事。在這「一廂情願」杜撰的故事裏,何嘗沒有馬致遠的影子?
那遭貶謫、遭算計的白居易,不正是那個奔走二十年卻懷才不遇的失意書生嗎?這書生是否也希望,身邊也有一位相知相許的紅顏知己?他是否更希望,當朝的天子為他主持公道,許他一個為國效命的官職呢?
漢宮秋:千古絕品
到了《漢宮秋》,馬致遠已從美好的幻想,轉向了悲情的寫照。劇中人不再是歷經磨難後長相廝守的伉儷,而是生離死別既而天人永隔的苦命鴛鴦。這部戲以帝妃的愛情悲劇為題材,改編了美女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她本與漢元帝相戀,却因為匈奴求親而被無情拆散;王昭君為漢朝和平,隻身赴險,與漢元帝上演了一幕盪氣迴腸的情感大戲。
風華絕代的王昭君,因和親壯舉和捨身為國的大義,贏得歷代文人的讚頌和詠歎。從詩詞、小說到戲曲,王昭君在千年之後化為溫柔堅毅的旦角,以鮮活明豔的形象打動更多的觀眾。此劇對史實有很大改動,比如昭君和皇帝在和親前就相識相戀;畫工毛延壽為避禍投奔匈奴,慫恿單于求娶昭君;昭君在和親途中難離故土,為保全名節投江而逝。
這樣的改變,對強化角色衝突、塑造人物、深化悲劇主題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在萬紫千紅的雜劇文壇中,《漢宮秋》獨領風騷,成為馬致遠最受讚譽的作品。王國維的《錄曲餘談》以雄勁形容這部劇作,可謂「千古絕品」。戲劇家孟稱舜認為此劇「悲而豪、如秋空唳鶴」,堪稱「填詞家鉅手也」。
漢宮悲歡,寄予身世之嘆
細品《漢宮秋》,它文辭贍美,情感細膩,其悲劇意蘊更包涵劇作者的影子,以及他對國家的關懷、命運的深思。實際上,《漢宮秋》為末本戲,即由男主角一唱到底的雜劇,所以這部劇不僅再現王昭君的品貌和氣節,更著重刻畫漢元帝的內心情感和悲劇命運。換言之,漢元帝才是此劇真正的主角,也更能展現劇中雄勁、悲豪的特質。
戲曲的開場,預示了漢元帝的悲劇命運。北方的匈奴單于自恃國盛兵強,欲求娶漢朝公主,這既是外交上的悲劇,也是帝妃愛情悲劇的伏筆;佞臣毛延壽,一味欺上凌下,以花言巧語哄騙君王近女色、遠儒臣,折射出國家衰敗的悲劇。
而漢元帝一上場,便高歌:「嗣傳十葉繼炎劉,獨掌乾坤四百州。邊塞久盟和議策,從今高枕已無憂。」他看似太平盛世的天子,實則內外交困,最可怕的是他不知勵精圖治,反而重色思傾國,這不是一個朝代最大的悲劇嗎?君王不賢明,奸臣把持朝政,忠臣義士報國無門,國家也就隨之敗落,這也是劇作者創作的苦心。
在第一折中,美麗幽怨的王昭君登台亮相,自述因不肯賄賂佞臣,十年不得見皇帝,只能退居永巷。夜裏,她彈奏琵琶排遣心中孤悶;正巧漢元帝閒逛後宮,被其琴聲吸引。漢元帝愛慕昭君姿容絕色,憐惜她明珠蒙塵,立即封為明妃,並下令處死毛延壽。
美好的劇情,在第二折迅速轉向悲情。狡詐的毛延壽叛國投敵,將昭君像獻給匈奴單于。單于則以兵禍威脅,強行索要昭君。前一刻,漢元帝還風流得意,陶醉於江山美人兩相歡,下一刻便美夢成空,為匈奴強行索要昭君的消息而激憤不已。
漢元帝這才發現自己的真實處境:國勢衰頹,兵甲不利,文臣無謀,武將無勇。他煩惱的是漢弱番強,大戰一觸即發;憤恨的是朝臣懦弱,一味賣主求和;傷感的是福薄緣淺,佳人出塞和番。對外不能抵禦強敵,對內不能保全後宮,或許是一代帝王最大的恥辱。
面對忍辱求和的現實,漢元帝不禁呵斥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我養軍千日,用軍一時。空有滿朝文武,那一個與我退的番兵!」
接下來,作者用大段唱詞,突出漢元帝的悲憤和無助。如《牧羊關》一首:「興廢從來有,干戈不肯休。可不食君祿,命懸君口。太平時賣你宰相功勞,有事處把俺佳人遞流。你們乾請了皇家俸,著甚的分破帝王憂?那壁廂鎖樹的怕彎著手,這壁廂攀欄的怕攧破了頭。」
放眼文武百官,都是可以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無能之輩。國難臨頭時,他們不想著如何為君分憂、為國效命,一個個畏刀怕劍,只知道獻出女子消弭災禍,可笑而可嘆。漢元帝一句句責備,一聲聲慨嘆,竭盡全力掙扎,卻想不出任何妙計,不得不忍痛割愛,親自送昭君出塞。(未完,下周三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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