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最後一天,先是去年奪冠的足球俱樂部宣佈解散、然後俱樂部東家公告引入國資、被迫「賣身」自救。這一天,不但成了昔日「中國第一民企」蘇寧的夢魘,或也預兆了中國民營經濟的未來。
稍早前的2月24日,在大陸號稱「天下第一村」的江蘇華西村,突然將入股分紅從30%下調為0.5%,擔心華西村爆雷的村民們排隊要求兌付。一時間,華西村或遭擠兌破產的流言,以及一篇「第一村垮不了」的網文,在大陸互聯網上熱傳。
作為A股唯一電商龍頭的蘇寧易購,和曾被稱為「天下第一村」的華西村,除了都座落在江蘇省之外,還有三個重要的共同點:其一,都曾是民營經濟的標桿;其二,都深陷債務危機;其三,都引入了國有資本,成為中共「國進民退」浪潮中新翻起的浪花或被打破的泡沫。
「第一村」華西垮不了?
大陸自媒體文章《「第一村」的華西垮不了》近日在互聯網上熱傳,因為曾被中共捧為「天下第一村」的江蘇江陰華西村最近遭遇了擠兌潮。
華西村一直被官方視為中共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典範,華西村A股股票「華西股份」1999年於深圳上市,被中共官媒譽為「中國農村第一股」。
網文《華西垮不了》稱「其被賦予的改開和新農村的標誌意義」,因此「華西必須救」。
該文認為,如果資產質量還不錯的華西都被擠兌垮了,那麼江蘇甚至其它地方的融資平台與企業也會遭受到信用重創,大規模的擠兌將引發系統性的風險。該文強調,「尤其是在這一輪半導體熱上面投入最大(的)江蘇各地方政府,高額的政府債務是一顆隨時可以爆的定時炸彈」,所以「華西垮不了」。
面對華西村最新一波擠兌潮,村黨委告訴陸媒,華西資金沒問題,兌付沒問題。
不過,政治光環逐漸褪色的華西村,早被曝光已負債纍纍,深陷流動性危機。
兩年前,陸媒《中國經營報》披露(原文)獲取了一份無錫市人民政府辦公室會議通知文件,文件顯示,2019年3月14日上午在江陰市市民中心1號樓3樓市政府常務會議室,召開了「聽取關於江陰華西集團流動性困難紓困有關情況的匯報」會議,匯報人是趙強。江陰市政府網站顯示,江陰市政府分管工業和信息化、民營經濟、金融監管、資本經營、市場監管等方面工作的副市長正是趙強。
通知還顯示,此次會議的邀請單位為「市監委」,列席對像為「市審計局、國資委、地方金融監管局、市國聯集團、產業集團、市建發公司」。華西村位於江蘇省江陰市,江陰市是無錫市代管的一個縣級市。
華西村流動性困難的消息傳出後,華西村黨委書記、華西集團董事長吳協恩「闢謠」稱,外界對這一會議的主題「有所誤解」,華西集團「不存在流動性困難」。
華西村資金鏈是否瀕臨斷裂,中共「第一村」到底會不會垮?
暫不提宏觀經濟環境和微觀企業營運,僅對華西股份進行流動性分析,從中可見端倪。
事實上,至少從2017年起,華西股份(華西村A股上市公司)的負債率就高達68.97%,而且主要是短期債務。2018年中共加快了「國進民退」的步伐,尤其是對民營企業,銀行信貸明顯緊縮,大陸民企普遍陷入了流動性告急的狀態。
據陸媒報道(原文),2019年一季度就有媒體質疑,華西集團的帳面貨幣資金只夠覆蓋短期債務200億的1/3左右。而且,華西村控股股東華西集團從2019年1月起,開始減持股份、進行套現。種種財務表現,與當年華西村向政府要錢紓困的傳言不謀而合。
而在去年,根據華西股份公佈的資產負債表(華西股份資產負債表),截至2020年9月30日,華西村賣掉了逾40億元的交易性金融資產,償還了部份非流動負債。
但此舉並未降低華西村的短期償債壓力。資產負債表顯示,2020年9月30日華西股份的流動負債合計32.83億元,比2019年12月31日23.17億元增加了逾四成。
而2020年9月30日華西股份可變現的流動資產(貨幣資金+交易性金融資產),與流動負債的比例為119%,與2019年末該比例304%相比驟降了60%,反映出華西村的流動性的確大幅惡化;貨幣資金已經不夠償付短期債務,除非處理掉證券等交易性金融資產,才勉強夠償還短期負債。
也就是說,截至目前華西股份公開的財務報表披露出華西村確實存在流動性困難。
因此今年2月華西村下調入股分紅,其目的應該是為了減少短期償債的壓力,卻刺激心弦緊繃的村民們蜂擁擠兌。
面對流動性等債務危機,「第一村」這塊招牌還能不能護住華西村,近年來一直是個疑問。
2019年3月的無錫市政府「華西村紓困會議」傳言最終不了了之,網絡上未見華西村獲得紓困資金的公開報道。
針對今年的擠兌潮,中共當局至今也未作任何表態,似乎對昔日捧起的這個社會主義「第一村」,見死不救。
「第一村」隕落 華西村救不了?
華西村的起步,是搭了中共搞改革和發展集體經濟的順風車。習近平上台前,華西村得到了當局從政策、土地到資金等各方面的支持,替中共扛起了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第一村」大旗。
儘管華西村的財富名義上歸屬集體,持有華西A股40.59%股份(2020年9月30日華西股份財報數據)的華西集團,其99%股權歸屬華西村委會;但華西村委會以及華西村相關企業的控制權一直都掌握在華西村首任村書記吳仁寶家族手中。
據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周怡2004年的研究數據,吳仁寶四個兒子可以支配的可用資金佔華西村總量的90.7%。
據多家陸媒披露,華西村的發展與中共模式一脈相承,除了早期曾經發展實業,其後主要是利用銀行貸款+土地資源進行資本擴張。而且,帳面上的華西股份雖是民營企業,但現實中的華西村卻不是了。
據《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原文),在華西村龐大的企業集群中,目前除了上市企業外,諸多大中型企業已經完成了國資控股,華西村村本級的股份已低於30%。
即使是華西股份,也於2015年成立了全資私募公司「一村資本」,並於2020年7月將「一村資本」34.431%股權轉讓給了無錫市政府設立的國有獨資企業集團「無錫國聯」。
時事評論員李林一分析說,華西村就像是中共發展經濟的一個縮影:打著人民/集體的名義,利用貸款、土地等政策紅利斂聚財富,並掌握在權貴家族手中。一旦遭遇經濟危機,就用社會主義「第一村」的金字招牌要當局為債務兜底。
只是,如今的「第一村」真的垮不了嗎?李林一認為不一定,因為中共當局也深陷債務危機,自身難保,未必顧得上這個「第一村」。
例如,即使是2020年GDP全國第二的江蘇省,也難逃債台高築的壓力和風險。
中共官方數據顯示,2020年江蘇省的GDP和財政收入都排名第二,但該省財政依然無法自給,財政自給率(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僅為66.2%。
另據廣發證券數據,截至2019年末,江蘇省債務率高達356%,名列全國省市第二。債務率是衡量一個地區債務風險的重要指標,即債務餘額與政府綜合財力之比。
據搜狐財經報道,1月10日中共社科院金融所副所長張明在經濟學家論壇上披露,今年局部地方債將發生違約,目前有9個省份和直轄市當年還本付息額超過財政收入的50%,這些地方基本上不可能自己還債。張明未點明哪九省可能引爆債務大雷。
更糟的是,中共地方政府的實際債務遠不止張明提到的「地方債」,還包括融資平台、政府引導基金等各種形式的隱性債務。
例如《中國新聞周刊》(原文)曾經披露,江蘇沭陽「民借官用」的表外融資模式,民企被地方政府拿來充當貸款的「人頭」,結果造成民企還不出錢,瀕臨破產。報道指沭陽縣政府從2009年起,在3年內利用民企貸款融資約30億元。
類似例子都是中共的隱性負債,給中共官員和權貴帶來了驚人的政績和財富,但為民企和納稅人留下了巨大的債務和風險。
李林一指出,民營經濟從來都是中共壓搾和收割的目標,尤其是習近平上台後力撐公有經濟、推動「國進民退」,民企生存越加艱難。而華西企業集群早已被國有資本蠶食,再加上網傳華西吳仁寶家族不為習近平所喜,所以剩下一個「第一村」的空頭招牌,習近平是否還願意為之買單,尚待觀察。
昔日中國第一民企 最終落與誰手
與黯然隕落的「中國第一村」相比,「中國第一民企」鬧出的動靜則更具爆炸性。
2月28日蘇寧旗下的江蘇足球俱樂部宣佈停止營運,隨後俱樂部東家、蘇寧易購正式宣告引入國資股東。
電商龍頭之一的蘇寧,最終落與誰手中?
江蘇足球俱樂部原名為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蘇寧旗下還有意大利著名的國際米蘭足球俱樂部,近期有外媒報道,蘇寧就出售國際米蘭俱樂部也在與相關方進行談判。蘇寧集團2015年底接手江蘇足球,球隊戰績一直位居中超聯賽前列,並於2020賽季奪得中超冠軍。
據路透社2月28日報道,在債務高壓下,蘇寧被迫放棄俱樂部。去年中國信用債風險陡然升溫,市場擔憂蘇寧償債壓力,但蘇寧多次否認債務壓力,並先後兩次宣佈回購公司發行的債券,還在去年12月提前償還一期百億規模的公司債。
創辦於1990年的蘇寧,是江蘇省發展民營經濟的代表。2004年,蘇寧易購在深交所上市,成為「中國家電連鎖企業第一股」。2014年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發佈「中國民營企業500強」,蘇寧排名第一,成為中國民企的龍頭。
但在日益惡化的政商環境中,蘇寧易購經營每況愈下,逐漸債務纏身,不得不賣身自救。
2021年2月28日,蘇寧發佈公告稱引入國有戰略投資,蘇寧易購原控股股東、實控人張近東及其控股公司,將所持23%的股份、總價148.17億元,轉讓給深圳市國資委旗下的深國際、鯤鵬資本。
儘管蘇寧在公告中強調,蘇寧易購併無單一控股股東,「公司將變成無實際控制人狀態」,張近東及其一致行動人的股份累加,仍為第一大表決權股東。
但根據公告,交易完成後,張近東及其一致行動人蘇寧控股集團持股比例16.38%,加上關聯方蘇寧電器集團持股比例5.45%,三方合計持股比例為21.83%;而深圳市國資委旗下的深國際、鯤鵬資本持股比例為8%和15%,合計23%。
3月2日深圳證券交易所發函關注蘇寧易購的股權轉讓和實際控制人變更,要求蘇寧說明入股的深國際和鯤鵬資本是否構成一致行動關係(共同實際控制人)。3月5日蘇寧易購稱延期回覆深交所關注函。
不過,無論深交所和蘇寧如何關注或回覆,都無法掩蓋一點,就是現今對蘇寧易購擁有最大話語權的是「深圳國資系」,或者是說是背後的深圳國資委。
蘇寧被逼「賣身」「國進民退」再下一城
蘇寧被逼「賣身」,可能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最緊迫的壓力仍然是債務危機。
據新浪財經對蘇寧易購財務報告的分析(原文),身為國內電商龍頭之一的蘇寧,自2012年以來,利潤主要源自結構化融資、關聯交易和出售淘寶股份等非經常性損益(投資收益);主營業務銷售利潤除了2012年和2018年以外,都為虧損狀態。
另據自媒體「小債看市」數據(原文),自2014年以來,蘇寧易購的扣非歸母淨利潤(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淨利潤)已經連續7年為負,且近兩年虧損金額迅速放大。
除了經營業績欠佳,蘇寧易購的經營獲現能力也在持續惡化。自2017年以來,蘇寧易購經營性現金流淨額已由淨流入轉為淨流出狀態,對債務和利息的保障能力較差。
去年12月蘇寧曾提前數天償還百億規模的公司債,以提振市場信心,但路透社報道說蘇寧控股股東張近東父子已向淘寶質押了所擁有的全部股權。
而且,去年以來蘇寧易購籌資流入資金明顯減少,其籌資性現金流已由淨流入轉為淨流出,淨額為-30.13億元,顯示外部融資環境有惡化趨勢。尤其是2021年1月30日,蘇寧易購發佈2020年業績預告,顯示蘇寧易購扣非淨虧損60.87億元至65.87億元,預示蘇寧市值或將持續下行,融資難度加劇。
儘管截至2020年三季末蘇寧易購資產負債率61.55%,不算太高,但流動負債佔總負債比例為81%,債務結構不合理。截至2020年三季度末,其帳上貨幣資金有308.37億元、且其中超200億為受限資金不可動用,無法覆蓋年內到期的短期負債327.13億元,短期償債風險相當高。
另據中誠信國際數據(原文),截至2021年2月10日,蘇寧易購大股東蘇寧電器的年內到期及回售公司債,加上承諾回購債券,累計高達172億元人民幣。
而蘇寧電器2月28日出售了11.35%蘇寧易購股份、所得約為73億元,也就是說,蘇寧這次即使是賣出了公司控股權,所得資金也不夠償還年內到期債務。
經營欠佳,融資無門,百億債務又迫在眉睫,蘇寧欲闖過債務難關,所剩出路寥寥無幾。
引入國資,成了蘇寧最後的選擇。
據陸媒公開報道,因經營不利和高負債等原因,去年大陸有數十家民企股權被收購,實際控制人被變更為中共國企。
李林一認為,華西村和蘇寧是江蘇省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兩塊金字招牌,如今招牌不保,中共「第一村」搖搖欲墜,「中國第一民企」被逼賣身自救,這些訊號都預兆了江蘇省和中國民營經濟前途黯淡,而中共在債務危機的壓力下,大概率會加快對民企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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