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去,端了飯菜進來,擺了一桌,大吃大喝起來。一個衙役招呼道:「這人嘛,總是要吃飯的,來、來,一起過來吃飽。」
周清斜睨一眼,不說話,也不動彈。
另一衙役不說話,只管自顧風捲殘雲。少時,用餐完畢,二人收拾碗筷,忽地牢門打開,轉入一個人來,正是孫嚴芳:「審得怎麼樣了?」
衙役斜眼道:「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要學人家絕食哩。」
孫嚴芳搬了把椅子,坐下道:「周大人,你雖未入流,但到底也是翰林院的人,咱們好話好說,這有一張紙,將你知道的人名,全寫下來,孫某人保證既往不咎。否則,別說官職,便是小命兒也難保了。」
周清不說話。
孫嚴芳一揮手,示意兩個衙役出去。屋內只剩二人,孫嚴芳道:「饒是你們嘴硬的很,可知有人禁不住嚴刑拷打,已將你供了出來。」說話間倒了杯茶,遞給周清。
聽聞此語,周清心內一驚:「莫不是那吳馨?她本是青樓女子,只怕嚇嚇便招了。」緊張之際,竟然順手接過茶飲了。孫嚴芳見其神色有異,還飲了茶,續道:「你可知道,咱們是如何知曉你們私彈禁曲一事?」
「如何?」周清蹙眉急問。
孫嚴芳見其上了套兒,連忙收收緊,道:「便是那落雁閣的吳馨姑娘,深明大義,向朝廷舉報。」
「果然是她。」手中茶杯落在地上,灑了一地,周清心中好生痛悔,緣何自己當初一時大意,竟釀此慘禍,當真害苦眾人。
便在此時,牢門打開,進來一個小吏,手裏拿著一張紙,交予孫嚴芳,附耳云云,還做了個殺頭的手勢。孫嚴芳令其出去,將紙張小心翼翼收好,揣入懷裏。對著周清道:「上頭說了,念在你是朝廷中人,可戴罪立功,若供出些禁曲的甚麼頭頭腦腦,或可讓你入流,作個七品小吏。」
周清定了定神,心道:「既已捉了吳馨,便教她寫便好,如何又來問我。」閉上眼睛不說話。孫嚴芳道:「你私彈禁曲,觸犯王法,若不能戴罪立功,就休怪我等秉公執法了。」周清依舊前狀,忽地耳中傳來翻閱紙張聲音,悄悄睜開眼看,那孫嚴芳得了個空兒,正拿出懷裏紙張細看。
牢中昏暗,看得不甚清楚,孫嚴芳將燭台拉近了些,照不到周清,卻將紙上文字映得一清二楚。周清於陰影處偷看,登時大驚,原來那招供者,不是別人,正是林二。「林二一向嘴嚴,怎會如此……」周清心內一慟,不禁提手扶額,牽動鎖鏈微微作響。
孫嚴芳知其上鉤,忽地回身,對上周清一雙眼睛,立時神色緊張,道:「這可不能讓你偷看。」說話間,往懷裏一揣,拉開牢門,道:「去,將烙鐵燒上,我自有用處。」說話間走出門去。
見人走了,周清舒了一口氣,內裏卻是提心吊膽,不可放下:「想不到那林二竟、竟然招供,唉……」轉念又想:「那孫嚴芳準備烙鐵,也不知何用,莫不是招呼我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若經受不住,豈不是也像那林二一般,背信棄義?」再一轉念:「那林二既然對我不義,我又何苦替他瞞……但若如此,周、周清豈不是真成了偽君子,唉……」
胡思亂想之際,心意愈發煩亂,只恨不得牆上破個洞,地上陷個坑,好逃出生天。過了半個時辰,忽地又有人進門。這次來的不是衙役、更不是孫嚴芳,卻是他周清最為敬重、最為仰慕之人——翰林院大學士屈晨銘。
浩然正氣 六
屈晨銘見了周清,便奔將過去,道:「孩子怎生如此傻?學得那欽犯私彈禁曲。」
想不到竟然驚動了翰林院大學士,周清滿心慚愧,跪地道:「小人有罪,給翰林院蒙羞。」更想不到,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大學士,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只見其握住周清之手,語重心長道:「你年紀尚輕,被那禁曲之人蠱惑心智,原當不該怪你。但是你自己去聽便罷,何苦又叫了別人。我聽聞那青樓女子已將你供出,你也快些坦白,戴罪立功,我便向鐸大人求情。」說話間,看向身後刑部尚書鐸克齊。
鐸克齊道:「原本只要是涉禁曲一案,皆殺無赦。但看在屈大學士面子,只要供出所知禁曲之人,保證以後再也不彈,即可放人。」
屈晨銘轉身向周清道:「聽見了麼?快些講出來。」
周清一愣,竟想不到翰林院大學士,礙於朝廷威權,也是不分黑白之人,道:「屈大人,《滿庭芳》 一曲,清韻無暇,如何便成了禁曲?」
屈晨銘道:「王上說它是禁曲,它便是禁曲。」
周清道:「王上說甚麼便是甚麼嗎?若王上說黑是白,難道黑就變成白了麼?」屈晨銘也是一愣,微一沉吟,道:「對。王上說黑是白,那白便是黑。」此言一出,周清大失所望,呵呵冷笑道:「翰林院主持修編歷代先賢著作,哪裏有一句,是如此說的?」
屈晨銘面上掛不住,不說話了。鐸克齊捋著鬍子,心道:「想來讓那屈晨銘過來,壓一壓這小子氣勢,想不到還是個硬骨頭。」脫口道:「骨頭再硬,還比得過鋼筋鐵索。屈大學士,你出去吧。」屈晨銘一聽,心下一驚:「這是要逼供啊。」轉向鐸克齊道:「鐸大人可知,刑不上大夫。」鐸克齊嘿嘿一樂,道:「一個未入流的孔目,算得上甚麼大夫。」
屈晨銘道:「天下舉子、士大夫、讀書人,便是有甚麼錯,自有儒家道統衡量,豈是拳腳、肉刑可以加身?如果濫用私刑,日後還有何人敢向朝廷進言。若朝臣皆唯唯諾諾、噤若寒蟬,如何輔聖治國?」
鐸克齊面色一沉,道:「收起你們那套。治理暴民,拳頭才是好用的。叫你來是讓你說其招供,誰知也是個沒用的。快快走開了,免得難看。」屈晨銘憤然大怒,起身離去。鐸克齊斜睨周清一眼,道:「小子,便是你最後機會,再不招就大刑伺候。」
周清雖不言語,心內惴惴不安,惶恐萬分。鐸克齊甫出去,孫嚴芳便進來,道:「招是不招?」見人呆呆坐在地上,不言不語,遂向身後衙役道:「這裏是大理寺,不好用刑,你去備囚車,入夜便將其押入刑部大牢,再來好好招呼。」孫嚴芳但要離開,忽聽身後一個微弱聲音:「你、你要我說甚麼?」
連番驚嚇,周清心理早已崩潰,眼神空洞,道:「你要我說甚麼?」孫嚴芳見其終於服軟,便令其將私彈禁曲之人,一一供述細節……
思緒轉回堂上,納蘭已在審問徐屠戶。
原來孫嚴芳將一眾涉案者皆分開囚禁,施以威逼利誘,逼迫招供;如若緘口不言,便騙人說其他人已經招供,且將其出賣,眾人或是恐懼、或是仇恨、或是有個台階下,也未免人說自己沒義氣,為了保命,一個一個地招供畫押。
此招屢試不爽,孫嚴芳洋洋得意之際,徐屠戶已然招了,說完實情還不忘罵上兩句禁曲,以示忠心。納蘭沉眉細思:「緣何那禁曲如此神通廣大,玄毒可以解,瘟疫也能治?呵,當真是市井小民胡謅之事。」
突然,只見那徐屠戶,被堂下一人扯住衣襟,厲聲喝道:「好哇,林家二叔叫你來聽曲,為得是得個好身子,可是讓你來出賣的……」話未說完,便叫衙役拉至一旁,賞了兩個嘴巴,搧得嘴角流下血來。
突如其來,徐屠戶一時緊張,眼角出了淚,顫聲道:「王林,你倒是好漢,先招了的!」王林吐出一口鮮血在地,和著兩顆牙齒,怒視徐屠戶:「我啥都沒說……沒……」衙役塞住一塊破布,令其說不出話。
見其怒目圓睜,徐屠戶愧疚已極,想來自己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竟然教那酷吏給騙了,轉念又一想,別人出賣是別人的事,緣何自己也要學,落下個背信棄義、出賣朋友的罪惡。
孫嚴芳道:「現下人證、物證俱在,證據確鑿,爾等私彈禁曲,實該推出午門斬首,以儆效尤。」又拱手向納蘭道:「王爺,意下如何?」
納蘭道:「既然如此,王法如山,照辦吧。」◇(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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