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近日中共肺炎(俗稱武漢肺炎、新冠肺炎)新增病例猛增,僅3月27日一天就有65宗確診病例。因應疫情升溫,港政宣佈3月29日起禁止於公眾地方進行多於4人的聚集。這一政令對食肆生意影響巨大,使得許多在疫情下已苦撐數月澹淡經營的餐館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這一集《珍言真語》訪談即是源於網上一則貼文,黃店餐廳老闆Gary談及從反送中到當前疫情,餐廳面臨經營困難的心聲。
製作組一行人來到SOHO區的半山,探訪Gary的Al Forno Pizzeria意大利餐廳,這裏是香港第一批黃店(支持反送中抗爭)。Gary Mok,這位70後青壯派在去年721元朗白衣人地鐵恐襲事件之前,只是一個對政治冷感的香港市民。親眼目擊元朗事件,成為Gary生命中的轉折點,反思政治社會局勢,公民意識抬頭,他決定為香港的未來也盡一己之力。
以下是訪談內容整理。
記 者:想聽一下你的故事。是不是最近都很辛苦?
Gary:最近都很辛苦。這個疫情開始之後,生意急劇下跌,其實開始每天回來開舖子都是擔驚受怕的。開舖有沒有客人來,那些寫字樓(的人)有沒有出來吃飯,當中又要交水電煤費,接著員工回來,又要怕他們沒有口罩用,那段時間因為搶口罩搶的很厲害,那時候我們一有口罩都先給員工,到開舖差不多到吃午飯,好像都沒有客人走出來,又開始很害怕,開始每一天都不停的有這個情況出現。
記 者:大概跌了多少?
Gary:如果要算的話一定起碼有70%跌了,有七成,生意會是像一個懸崖式的下跌。
記 者:業主肯不肯減租?
Gary:其實開頭是幸運,在很早之前都和他談過這件事情。但是因為他減的幅度不是很大,其實幫到我們在生意真是很少的,變成了是一個負擔,到4月都會在和他再談,但是和業主還是有一個分歧,變成現在都是一個在拉鋸的形式。
親歷元朗721無警時分 從政治冷感變黃店
記 者:我看見你其實在反送中運動被稱為黃店,曾經是不是生意都很好的,當時為甚麼選擇做黃店。
Gary:其實沒有特意的做黃店,還帶頭做這件事情。當6月9日開始,我就一直留意新聞,但沒有去很細緻的去看,裏面發生一些甚麼的情況。因為我們做飲食業的,自己又是70後,當時可能有一些政治冷感的。但612的時候,看到很大的新聞,很大的衝擊,開始會再留意多一些新聞。香港接下來會有個改變,整個生活的改變,那時候都很擔憂。直到721這一天,給我一個很大的經歷。
記 者:你的Poster說721使你有很大的改變,你看到些甚麼?
Gary:721那一天,我們很正常的上班,但是收到很多消息,說那一天會有白衣人在元朗打人,我們說不會吧。那段時間我就是住在元朗的,消息說你們上街要小心,不要走出去元朗大馬路那邊,總之現在晚上一看見穿黑衣服的就會打,白色衣服的人就會打你,都已經有這些消息。
記 者:是不是元朗的朋友發給你的?
Gary:元朗的朋友,是啊,他們消息靈通一些,有一些群組發給我們看,我們發覺有一點真實。但是你生活在香港這麼久,有法治,警察會幫你,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發生,就不以為然了,繼續上班開舖子各樣事情。那天下班和我太太一起坐港鐵回元朗。
晚上10點半左右到元朗站,一切很正常,到站就開門,但是一開門,我們就聽到你們不要出來,就有人在喊各樣的事情,說有個女孩的頭已經被打破了,去了洗手間在等著醫護人員,問有沒有人會醫護去幫忙。那一刻我們聽到已經很亂了,就馬上看一看身邊附近有沒有人,剛好有個人正在看直播,他說下面真的就是在打人,接著還衝了上來。
正常情況下,我一定就在那一節(警察衝上去打人)車廂,因為我每晚一出車廂可以很近的去到回家的那條路。那天正好我們往前走了一點,好像是天註定的一樣,避開了那個車廂,避開了給人打。但是在整個過程(我們)在那個列車裏面,那一刻你很無助,整個列車裏面很亂,有人在裏面喊,不知道如何好。
你看見有些老弱婦孺坐在那裏哭;有的女士只有一個人又在哭;我太太當時很害怕,我保護著她。但最主要的問題是,在整個列車裏面,地鐵公司是沒有做任何一件事情去保護市民,照樣在元朗停車開門,跟著廣播就說這班列車停止服務不會續開。
這班車不開,停止服務,等著你被打,而不會關門,如果關上門,起碼我們在裏面還安全,你車不開。就在那一刻我才發覺,我們生活在香港這麼長時間,原來我們這麼無助。
記 者:你那天穿甚麼顏色的衣服?
Gary:那一段時間我很少穿黑色衣服,因為大家都很熱,我回來這裏不會特別穿黑色衣服。隔了半個小時,那些人一直叫我們向前走,一直走到車頭,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之後才有廣播說會開車了關門,但是關門關了十幾次,都關不了,因為有人頂著門,結果差不多隔了半個小時到45分鐘,那輛車才真的開走了。
就是經過那一晚,是很深刻的經歷回到家。我們回到家心裏是停不下來的,那一晚是整晚都睡不著覺,就開著電視一直看。
記 者:TVB好像都沒有播,如果看電視就能看出分別來。
Gary:雖然我們不是在那一節車廂,我是親身經歷整個列車發生那件事情,和TVB講的完全不同。然後再一直看下去,原來真是他們(警察)整班人站在那裏都不去抓他們(打人的白衣人)。是回去看電視我才知道的。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就那一刻我們才知道,生活了這麼久,原來你們香港警察是不會保護我們香港市民的。那一刻才是最深的感受,整晚都一直睡不了覺,一直在看著事態的發展。
登記功能組別 期待9月選舉踢走建制派
記 者:那一晚721事件,對你自己有些甚麼改變?
Gary:這件事之後,我發覺為甚麼這個政府可以做到這樣不近人情,再加上這幫所謂的香港警察可以做到這樣,我才想,我是不是應該做一點事情,盡一個公民的責任,往後,功能組別我就登記了。
記 者:蕭若元提倡的功能組別。
Gary:是啊,我已經登記做那個功能組別,在來的9月(第7屆香港立法會選舉)踢走那班所謂的建制派。
記 者:最近他們提出這件事都是因為愛字頭受到打擊,所以攻擊蕭若元,恐嚇著食店老闆,你怎麼看?
Gary:老實說,一定會有這堆人出現的。最重要是現在我們每一個人自己要做回真正香港人應該做的事情,就不要太健忘了,回過頭來都不記得事情了。做好自己,我覺得就不會給他們有任何的地方鑽空子,保護蕭先生這樣走出來幫我們出頭的人,這樣我們的社會會再好一些。
罷工被定性為黃店 喜與食客同聲同氣
記 者:聽你的故事,721是一個轉折點。721之後,甚麼時候自己加入做黃店的?
Gary:其實加入黃店,我想應該是8月5日,那天他們提倡罷工。其實7月22日我們照常上班,看到新聞,說整個元朗大馬路3點多鐘已經是全都拉了閘,整個元朗好像一個死城一樣。
那一刻我很擔心,有員工也都是住在元朗,我擔心他的安全,如果我們繼續開舖,晚上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回家,我們怎麼回家,經過721是沒有警察的。所以寧願那一天7月22日,白天就拉閘(打烊),白天回去安全些。
他們說8月5日罷工,其實那天我們都很糾結,應不應該罷工,應不應該往前走這一步?最後我決定罷工。我們要支持這一段時間大家前線那班手足做的事情,給這個政府一些壓力。不要和以前一樣,市民給政府控制的。之後才知道,他們的定位就是,8月5日那天罷工的店自動變成黃店。那天開始,我們就叫做黃店。
記 者:所以你們算是第一批,在這次反送中成為黃店的餐廳。你的位置又都是在核心區,你有沒有擔心受到恐嚇,有沒有人打電話騷擾或者其他事情。
Gary:暫時還幸運,我覺得在這段時間給我的經歷和感受就是,這一個區分(SOHO區)人不是瞎撐的。藍色那些人,最多不來幫襯(消費),我也不覺得少了這群人消費就會死的。原來大家理念上想的事情都不同,可能他們的出發點就是利益上的問題,但是我的出發點,除了利益之外,還有生活在香港的保障的問題。
幸好在這裏這麼多的街坊、這麼多的客人給我的感覺,原來他們是我們的顏色,所以我很開心有這樣的事。
記 者:有沒有一些感人的故事分享一下,成為黃店之後有一些甚麼樣的改變?
Gary:我本身不是說因為做了黃店就想帶動另外一些生意,只不過那天罷了工之後,他們納了我們做黃店,跟著就出現了經濟圈。跟著開始有經濟圈的時候,才有一個無形中的宣傳,那班人就會走上來吃,但是他們上來不單止吃東西,大家都有交談,那一刻就會覺得原來大家理念上想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能聯繫到的,原來大家你有經歷過,你出去過吃過TG(Tear gas,催淚彈)的,我們在山上面還吃過一次TG。我不只吃過一次TG,吃過兩次TG。
記 者:在甚麼時候記不記得?
Gary:在這邊吃的TG就是在萬聖節,10月31日,最近的在荷里活道那裏封,(警察)在那邊放(催淚彈),煙就吹了上來,全部的客人我看見,吃客、住客上面住的從樓梯走下來,是全部遮著口,正巧我們有個員工下去送外賣,走了下去,上來就真的是吃正了,一上來就吐了。
記 者:沒有帶保護措施出去。
Gary:沒有,因為你原來不知道他在那邊放,沒有想到那班人都會在這個區分、在蘭桂坊都會放TG。怎麼會在那些地方,會感受到,他們們完全不會當這些地區是甚麼,總之你們Green Object(防暴警察),喜歡放就放,無論甚麼地方,喜歡給TG就給TG。
歷經反修例與疫情 藍絲也對政府失望
記 者:是的,因為你自己生活在這個地區,感受到香港是個國際大都市,很多人都很喜歡香港這些區。你經歷了721和蘭桂坊事件之後,在你心目中香港變成了甚麼樣子?
Gary:在這當中已經有兩種顏色,容易分別就是黃和藍。但在這個疫情之後,很多藍的也改變了思想,對這個政府徹底失望。以前在反修例這段時間,人在經濟利益之下變藍色,黃色是因為要支持上街抗爭的手足,也是見到政府如此的管治才做這個事。但在這個疫情之下,有一些淺藍的人思想轉變了,不再支持這個政府所做的事,因為他們對政府也失望了。
記 者:你是甚麼顏色轉變的?
Gary:我本來是沒有顏色的,對政府也沒甚麼期望,因為從689(前特首梁振英的衊稱,嘲諷其689票上位)開始就沒有期望了,因為知道他們背後有人在操控著,香港的一國兩制已經有名無實了。
我只不過作為一個小小的市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你影響不了我就行了,就好像以前英國統治的時候,你只要不要影響到民生就行了,但現在不是這樣,完完全全不管香港人的感受,漠視香港人所做的東西,這個政府會讓我越來越黃。
記 者:從淺黃到深黃。
Gary:黃到金色了,但不會最金,因為有很多其他老闆的經歷比我還要深,他們在油尖旺、深水埗的經歷可能比我多。但在我的心目中,721是我最大的轉變。
記 者:是否在這前後有看到身邊藍色的朋友變成黃色或淺黃色?
Gary:是的,有的熟客以前曾光顧過我們的店,但在反修例期間,他們來我店是不會講政治上的事,因為他們是食客,我仍然招待他們。但到疫情期間,他們再到我店吃東西的時候,他們很主動與你說話,也講到他們對這個政府已經失望到負100了,我們才知道他們有轉變。
記 者:這些客戶大概甚麼身份?
Gary:在這個地區很多熟客是做生意的,有在國際大公司裏擔任高職,有熟客跟我說,他在一個環球公司任職,他們的公司也裁員了3,000人,他說在疫情下很快輪到香港了,他對香港政府很失望。為甚麼不早點做好對疫情的防控,搞得香港現在這樣。
疫情生意跌七成 希望手足幫襯小店
記 者:你自己也經歷了半年多的反修例事件,黃店生意有增長,但你這個位置如果封路,生意是否會受影響?
Gary:生意從反修例或之前都有影響,我承認我的店是位置是高了點,不像在大街上這麼方便,運動那段時間,封路是有影響的,因為他們來不了我們這裏,黨鐵(港鐵的衊稱)不開,一早關門,人就來不了。
那段時間我最開心、感動的是,得到附近的一幫住客和熟客,他們一呼百應,還叫他們的朋友過來幫襯我們。另一個開心的地方就是,比如有一幫手足在中環集會之後,會走過來幫襯我們,那個氣氛很好,大家知道在我們店裏可以放下心來,很放鬆很開心談他們想說的事。
記 者:有回家的感覺。
Gary:是的,我的理念也是想我的餐廳是這樣。
記 者:所以,我想你也很想這間餐廳能經營下去,但這個疫情是否使你的生意無法繼續下去?
Gary:是的,因為不知道這個疫情的結束時間。17年前,沙士時我30歲左右,我很大膽,上街不戴口罩,因為大家都沒經歷過所以不怕,但經歷過沙士,所以這次大家會怕,想法上有不同。
因為你看不到終點,以前沙士時有病症的很快就有病症,你會發燒,身體很快就不舒服,但這次疫情,(武漢)肺炎是隱形的,隱藏期間是可以不斷傳染給別人的,所以會怕,老是有14天、14天,又有新確診,又14天,加起來28天,望不到終點,人就不敢上街,也不想浪費口罩,不會只為上街吃點東西就浪費一個口罩,還多了垃圾,不如在家吃算了,所以這樣對生意的影響就很大。
記 者:你打算怎麼撐下去,希望香港市民或有心人如果看到這個片子,如何能幫到你?
Gary:希望能來就像幫大家的小店一樣,我們會注意環境衛生,會做消毒、清潔,也會讓大家坐的不要太擠,等大家吃得安心些、放心些,像以前那樣多點來幫襯。
堅持不減薪裁員 保持食物水準
記 者:不管怎麼樣,人都不能放棄希望,在這個大家都感到困境的時候,能夠鼓勵自己撐下去的動力是甚麼?
Gary:在這個期間,我是沒有想放棄的,也希望自己能堅強撐下去,力量就是想到手足還可以回到我們餐廳吃東西,熟客可以回來,大家還可以在一起說話,這個就是我的動力。這段時間是很辛苦,但我不會因為來吃的人少了而降低食物的水準,當他們再來吃的時候,食物還是原來的水準,會讓他們開心,這就是我的動力。
這段期間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做外賣,在臉書上或媒體上做廣告,告訴人們我這裏比較安全,在山上不用擔心,對面還有個開闊的公園,不會太擠。接著我們可能會推出一些新做法,賣些可以拿走的,回家可以自己煮,可以開源。這段時間我沒有炒一個員工,也沒有叫他們放無薪假,也沒有減他們人工。
我就想大家一起去對抗這個疫情,不能因為自己的問題而轉嫁給自己的員工身上,希望其他店舖的老闆也是這樣去想,當然不是每個都能做到,希望業主在這段時間能共度難關,儘量能幫我們就幫,看一下他們怎樣幫我們吧,政府那裏的疫情基金,我肯定要拿的,為了香港人,我一定會拿,因為這是屬於我們香港的。我一定會申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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