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鄭文傑(前英國駐香港領事館職員工)
採訪日期:2020年1月3日
地點:英國倫敦
記者:謝謝你,我想香港的讀者與聽眾都非常關心你的情況。知道你經歷了很多,幾經波折方來到了英國,可不可以跟大家說明一下你是否安全?
鄭:目前在英國暫時安全。在英國,我暫時還沒發現有人跟蹤的情況,我目前用兩年的短暫工作簽證留在這裏。現在在與英國政府溝通,看看是否有一個更長期的身份可以留在英國。
在香港銷案被特工跟蹤
記者:在你離開香港到英國前,於聲明內你有提過被人跟蹤。可不可以詳細講一下,中共如何滲透及你被跟蹤的過程?
鄭:暫時在英國沒有發現這個跡象,但在香港和台灣有遇到過。
第一次在香港,我剛剛被釋放不久的時間。大約過了四、五天,我需要離開香港,因為我認為香港並不安全了,我需要去銷案。所以我主動聯絡香港警察。
當然他們於我第一天被釋放的時候就聯繫我,問我可不可以取消那個失蹤人口的案件。
由於自己驚魂未定與對香港警察有所保留,所以開始沒有特別理會他們的這個要求。但是直到我(8月底)要離開香港去台灣的時候,我擔心他們會在香港機場攔截我,因為我有失蹤人口案件在身。
的確我的擔心是合理的。因為正在我離開香港的那一天,在機場我聽到有陳浩天等等不同的抗爭者被截攔,其他如黃之鋒被抓等等的情況,甚至到現在也不能去旅行,不可離開香港這個情況,我有這個擔心,我就需要去做銷案。因為這個原因,我就主動去找了當時找我的那個警員。
我必須要說,那三個負責我案件的警員,表現的很友善、很專業、很客氣的。
當時有一位香港警員對我說,擔心我會被媒體騷擾,可以去一些安全的地方做銷案。甚至當時叫我在油麻地天主教學校外面見面,然後帶我去警局或其它地方去做銷案。當時我坐的士去了那個地方。看見有一個穿白色衣服驃悍的男士站在那裏東張西望。
其實我在早前(從中國)放出來時已與英國領事館,報告過整件事情的始末。當時負責安全單位的人,我不方便提及他們身份,他提醒我要注意哪些戴手環的人。我也不敢問太多。
我的確在油麻地天主教學校外面見到他東張西望,而手上是戴著手環的。
記者:油麻地這一個地方是警方安排,不是你提出的?
鄭:不是我提出的,是他們安排我到那個地方等,去見他們。當時我見到而且還偷偷地照了相片。
不久有三個穿便衣警員來了,出示了他們的警察委任證,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說,如果不介意請上車。但車不是警車,是私人的輕型貨車。
我驚訝的是那一位我覺得很可疑的男士正在東張西望,有一輛車緊挨著那三個警員的私家輕型貨車後面。所以我合理地懷疑如果我坐上那輕型貨車,他是會跟蹤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達到目的地或是否安全。
所以我與三位警員說,對不起,我不覺得安全,不如我直接去油麻地警署。他們說,理解明白。我就另坐了的士去油麻地警署那裏,他們就坐自己的輕型貨車去油麻地警署。
我到油麻地警署的門口,一下車。我就見到另一位可疑人士,身形很大很壯,穿條紅色褲子咖啡色衣服,也是戴著一個手環。我就覺得很奇怪,他在看著手機。在油麻地警署附近沒有特別多商戶,民居也不是在正對面,我看不出他為甚麼要站在那裏,當然我也懷疑他是跟蹤或負責監視我的人。
當時我的心態是,我認為那兩個可疑人士是來自中國大陸,是負責監視我的特工。正常來講,他要跟蹤你可以很隱蔽的跟蹤,但他們是很明目張膽的去做,故意在門口或附近讓你知道他們在哪。
沒有向香港警方和盤托出的原因
我認為這是一個明確的警告,就是警告我不能在香港警察或香港政府的官方文件上留下一些可疑、敏感的紀錄。我當然不知道香港警察知道多少。可能事實上他們知道一些,但也不方便將這些東西留在香港政府或警察官方文件上。這樣會讓香港政府非常難做。
你想一下過程中涉及到國安、國保一些政治警察的單位,去嚴刑逼供、酷刑虐待、政治審查。甚至我發現一批又一批的抗爭者因為這個理由在裏面,如果我將這個事告訴香港警察,他要不要記錄在香港政府官方文件上。那一幫是香港人,香港公民。香港政府是有責任去捍衛他們的權利,是要站出來發聲。
如果一國兩制受到破壞,如果香港公民的合法權益受不到保障,但香港政府有沒有能力和勇氣去面對北京,面對中共政權、面對中央不退讓呢?當然我不會相信(他們有能力),事實上他們背後可能知道,很普遍甚至是共謀或很被動的接受,所以我明白他們的狀況。
所以在那個審訊過程當中,他們問我的時候,我跟他們說,我沒有甚麼要講的。當時我單一的想法就是想儘快離開香港,我不想在那個地方出事,不然的話我可能出不去,如果我講一些不該講的事。
當時有一位高級督察問我:你是不可以講還是不想講?我回應說我不可以講,然後他們若有所思的點頭。簡單的說我安全回到香港,不提及當中整個過程發生甚麼事,這樣完成整個銷案,這樣才可以預期離開香港去到台灣。
在台北街頭被境外人士跟蹤
第二次被跟蹤就更加明顯了,更多的證據證明我被跟蹤。這一次是在台北。
我在11月20日將整件事透過BBC、《Wall Street Journal》(華爾街日報)、《Telegraph》(每日電訊報)公開之後的三天,我在台北信義區走路的時候,我發現有人在後面跟隨。(他是)一個中年男子,去到信義誠品大樓。我就進去,沒意思繼續跟了。
我就等他離開,我自己就上了誠品看書。很奇怪,過了大約一、兩個小時,我突然發現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但居然他的裝束、衣著是完全變了,但乃是同一個人。在大概離我四、五米的地方,在假裝看書、看手機,我很驚訝。他居然可以換了全部的衣服繼續跟著我。
我就通知了台灣政府的陸委會,陸委會就將這個事轉給了刑事警察局,他們有說要加強保護,確保我的安全。當然之後我從不同渠道包括台灣媒體得到的信息,台灣政府做了驗證,證實這個人不是台灣人,是來自境外的人士,當然他們沒有進一步解釋是來自哪裏,但我相信是來自中國大陸或香港,甚至說不定可能是負責我案件的國保或國安人員,我也感到台灣不是百分之百安全。之後我就離開台灣,來到英國。
如果向中共屈服我會後悔一生
記者:於你的自白書內提過,在你被釋放之前,中共一度警告過你不要公開拘留期間,除了嫖娼以外的任何信息,你會不會同意公開真相比跟中共妥協,長遠來說更加保障你個人安全,這個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來的。
鄭:我可以這樣說,如果當初他放我出來,他不公報罪名。或者我都可以捂著良心,然後說沒有事發生過,然後隨便找一份工作做。但一旦他公佈了罪名,我都開玩笑地說,我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嫖娼犯了。可能我沒有辦法回頭,這個是第一件事情,我必須要面對的情況,我必須要講出來。
第二,我一直都很艱難的決定,因為確實我在審訊過程中有見到不同的抗爭者,我認識的一些朋友,甚至是被失蹤在大陸,也都是被人關押到現在,如果我不出聲我不知道會不會他們就從此消失,我很想去幫他們發聲,去幫他們在國際社會上呼籲。其實要更加關注這一批失蹤人仕的情況,這個對我來說是一個道德的責任。
第三,就是我不希望讓中共這些所謂的要脅,或者所謂的黑材料要我滅聲,令我不可再議論朝政,不可以再批評政府,我不想讓他們這樣去威脅、把持我一輩子,這樣我會一生後悔。所以我相信只有繼續發聲,只有繼續去幫世界認清中共國安或國保這些迫害以及違反人權的行為,才更能夠保障到我的安全。
記者:我相信很多香港人都有與你相同的想法,就是覺得需要站出來,為香港人發聲。在你的聲明中有提及過,中共秘密警察一度利用你國內的親戚或家人,試圖去威脅你,我相信很多香港人都有同樣的經歷。
決定講出真相時 已斷絕大陸親人聯絡
記者:你有沒有擔心過你現在在香港和國內親人的安危?
鄭:當然有。他們當時在審訊我的時候也都明確的告訴我, 甚至語帶威脅,就是你要顧及你在中國大陸的一些資產等等。所以我決定講出來,就已經是斷絕了跟大陸親戚的聯絡,而我跟香港親人的聯絡也都非常有限,我不會將很詳細的資料或者敏感的內容去跟他們說,知道越少是越好。所以這個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我在英國也會有思鄉的情緒,我會想念他們。他們要出來比較困難,包括文化的適應,包括他們對於自己是否真覺得危險的認知也是不同的。我今天選擇站出來講,為了他們的安全,我都儘量少跟他們聯絡。
記者:明白,的確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你公佈了這件事情之後,你有沒有辦法知道他們的反應?
鄭:知道的。他們也都會害怕的,都跟我講不要出來講那麼多,都有給過這些壓力的。我當然能夠理解那種狀況下他們的心裏狀態。
不想中計被定性為簡單的嫖娼案件
記者:我們討論一下外界的反應,你向BBC公佈了自己遭遇後,中共立即向外展示了你出入會所和你認罪的影片。在這方面你有甚麼回應?
鄭:他發佈這些消息是我完全不意外的。而他釋放這些材料出來,其實跟我的自白書基本上是沒有衝突的。不過他們也都迴避很多的重點。
第一,我在BBC裏面為甚麼會迴避嫖娼這一個問題?最主要是我知道北京方面是想把整件事定性為簡單的嫖娼案件。所以我對這件事一開頭是迴避的,因為我不想被他們定性為簡單的嫖娼案件。
當然我相信他們一旦把我當成政治的目標和國家的敵人,以他們一黨專政、威權政權的本質,是可以動用所有國家資源去指控一個政治目標是有罪的。所以我並不想跟他們糾纏我有否嫖娼這一種的焦點。
他們(中共)一定會將這件事作非政治化。去作一個這麼簡單定性,所以他們迴避一些更加重要的問題。
案件由國保國安偵辦 具政治動機
第一,他們(中共)在官方證詞裏面,說我在羅湖被逮捕,那為甚麼我會在西九龍出現?他們還企圖不承認我是在西九龍被逮捕,說我在深圳才被逮捕,但我是在西九龍、香港西九龍的高鐵站被截停,我亦是在香港西九龍高鐵站的公安派出所被攔截一段時間,去問我很多的政治問題,去要求我拿出手機的密碼。
第二,如果是一件簡單的嫖娼事件,怎麼可能會在西九龍去偵辦去執法呢?
第三,如果是簡單的嫖娼事件?怎麼可能是由國保或國安單位進行偵辦呢?
他們並不負責這些事,他們負責政治迫害的事件,所以種種跡象你可以看到,
其實整件事本質上來說是具有政治動機的案件,而這正是中共當局要迴避的事情。
他們說沒有嚴刑逼供、沒有酷刑虐待,這個是睜大眼睛講大話的謊言,這個才正是我們香港公眾要關注的焦點。
他們在第一個星期施行虐待,然後在第二個星期停止虐待,在第二個星期時,甚至國安或國保的人員帶上藥油、藥物去幫我治療,希望將這些施行虐待的罪證迅速消失。
記者:那麼除了嫖娼的認罪片之外,你在聲明裏面都提到的中共的秘密警察,同時預拍了一個「背叛祖國」的認罪片段。你認為他們會在甚麼情況下會利用這一個預拍的片,對你或者對香港的抗爭者進行進一步的抹黑或者攻擊?
鄭:我覺得目前的可能性很低的。因為既然他們已經透過外交部,或者不同的渠道去說這件不是政治的事件,這件是簡單的治安事件。他們就不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就公佈我「背叛祖國」的那個片。
因為這樣只會間接證實,如我所言,本質上來說是一件政治迫害。我覺得如沒有必要他們不會拿出來的。
但到甚麼情況拿出來呢?可能去到魚死網破的階段。我已經不介意跟你反面。
當然那時候已經是一個比較嚴峻的階段。但我相信他目前來說是不會拿這個片出來的,是會備而不用的。
因為我認為他們是不想,目前來講是不想令到整個示威活動是白熱化。這樣的話就是直接地對抗爭者宣戰,也直接地對英國政府宣戰。(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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