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奧坦絲突然發覺它不喜歡獨自留在車庫裏,開始用力牴門,整個車庫在它的撞擊之下連地基都開始搖撼。

「也許它餓了!」

母親一邊後退一邊喊著。

「我想也是,」我說:

「妳可不可以去拿點胡蘿蔔和餅乾來餵它?」

母親邁開步伐,衝去拿安撫鹿的食物,我則走進車庫,開始與奧坦絲搏鬥。它顯然很高興看到我回去,歪頭牴了我肚子一下。幸好我發現它也和大部份的鹿一樣,喜歡有人在它的鹿角基部頭皮搔癢。

它很快就陷入半昏睡狀態,再加上一大袋蘇打餅乾和幾磅胡蘿蔔適時出現,便乖乖安頓下來,開始安撫自己旅途勞頓的轆轆飢渴。

趁著它忙,我趕快打電話訂了乾草、秣草及燕麥。等它吃飽後,我帶它到附近的高爾夫球場散步,一路上它的表現可圈可點。

等我們回家時,車庫角落已有乾草鋪的床和作為宵夜的秣草及碎燕麥等著它,它似乎很滿意,於是我小心翼翼地鎖上車庫門,回屋裏去。

直到要就寢時,我真的以為奧坦絲已經安頓下來,從此不僅將成為極吸引人的珍奇寵物,還能提供我嚮往已久、豢養大型動物的經驗。

隔天清晨五點左右,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響吵醒,聽起來像是有人每隔一段時間就往後院裏投一顆炸彈。我心想怎麼可能呢!

起來一探究竟,屋內則傳來了摔門聲與咒罵聲,我想家人也在納悶。

我將頭伸出窗外往後院看,赫然發現車庫彷彿大浪中的一艘小船,在微曦中前後搖晃,原來奧坦絲又在牴門,要早餐吃。我火速奔下樓,抱了一大堆秣草與碎燕麥及胡蘿蔔去安撫它。

「你到底在車庫裏關了甚麼東西?」

早餐時大哥極不友善地瞪著我問。

我還來不及矢口否認,母親已搶先一步替我辯護。

「只是一頭很小的鹿,親愛的,」她說。

「再喝點茶。」

「聽起來好像不小,」賴瑞說。

「聽起來好像羅契斯特先生的老婆。」

「它很乖,」母親補充:「又好喜歡傑瑞。」

「那可稀奇了!」賴瑞說。

「反正別讓那東西來煩我就好,日子已經夠難過了,我不想再看到一群馴鹿在花園裏走來走去。」

那個星期我是人見人嫌。前幾天,我的猴子大清早鑽進賴瑞的被窩裏,猛然發現這麼一個討厭的人,就咬了他的耳朵;我的喜鵲把我另一個哥哥,萊斯里,親手種的一整排番茄全部連根拔起;一隻我養的草蛇逃亡後躲在沙發墊後面,在姊姊瑪戈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被發現。

我因此決定將奧坦絲與家人徹底隔離,可惜我的努力很快就破滅了。

那天是難得和煦的英倫夏日,居然看得見太陽,樂不可支的母親決定在草坪上喝茶。等我和奧坦絲從高爾夫球場散步回家時,一繞進屋子便看見全家人都坐在折疊椅上,圍著茶點手推車,推車上精心排列著茶具、三明治、李子蛋糕和一大碗覆盆子加鮮奶油。

這幅出其不意的祥和畫面讓我愣了一下,卻令奧坦絲大受震撼,它認定有一隻四輪怪獸阻隔在它與溫暖的車庫之間,面對如此可怕的危機,它別無選擇,只得發出一聲開戰的淒厲鹿鳴,低頭向前衝刺,把我手中的狗鍊猛地扯落,對準手推車攔腰撞上去,一對鹿角叉進桌面上的食物堆裏,霎時杯盤滿天亂飛。

我的家人身陷其中,一時動彈不得——要知道任何人碰到突發狀況,想身手矯捷地跳出折疊躺椅,都是極困難、幾乎不可能的事。結果母親被熱茶淋了一身,小黃瓜三明治黏在瑪戈身上,覆盆子和鮮奶油則以均衡的比例撒在賴瑞和萊斯里身上。

「給你最後通牒!」

賴瑞一邊忙著把黏在褲子上的爛覆盆子拍掉,同時朝我狂吼。

「立刻把那頭該死的動物給我弄走!聽到沒有?!」

「好了、好了,親愛的,不要說粗話!」

母親息事寧人地安撫。

「意外嘛!那可憐的小東西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賴瑞的臉漲得通紅,伸出一根顫抖的指頭,指著奧坦絲大吼。雄鹿這時也被自己造成的亂象驚呆了,極乖巧地坐在一旁,鹿角上還掛著一條餐巾,垂下來好似新娘的面紗。

「妳明明看到它過來撞手推車,還說不是故意的?」

「我是說,親愛的,」媽企圖自圓其說:「它不是故意要把覆盆子倒在你身上。」

「我不管妳說甚麼,」賴瑞氣呼呼地說。

「我不管!我只知道傑瑞非把它送走不可!家裏不准養這種橫衝亂撞的猛獸,下一次它搞不好就來撞我們了,妳以為我是誰?水牛比爾?」

就這樣,不論我怎麼苦苦哀求,奧坦絲仍被放逐到附近一座農場上,同時也帶走了我想在家中豢養大型動物的唯一希望。

接下來我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去動物園工作。

決定之後,我坐下來寫了一封自覺無限謙卑的信給倫敦動物園協會,儘管第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結束,該協會仍擁有全世界數量最多的動物。我渾然不覺自己的野心漫無邊際,坦承寫下對未來的計畫要點,並暗示我正是他們夢寐以求、遍尋難得的員工,只差沒直接開口問幾號可以開始上班。

通常這種信,最後都會適得其所地被扔進字紙簍裏,好在我鴻運當頭,信居然傳到當時倫敦動物園園長傑佛瑞‧維富手裏。此人無疑是世上心腸最好、又最文明的人,也可能是他極少看到如此厚顏無恥的信,覺得好奇,就回信請我到倫敦面談;我心中狂喜無比。

見面之後,受到維富先生溫文態度的鼓舞,我侃侃論及各種動物、動物蒐集以及我自己的動物園。若是修養稍微差一點的人,必定當下澆我一盆冷水,指出我在做春秋大夢,然而維富先生以無比的耐心與人際手腕,讚許我的志向,並表示會找時間想想我提出的計畫;我因此懷著比來時更激動的情緒離開。◇(待續)

——節錄自《我鐘樓上的野獸》/ 木馬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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