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傢伙還會演戲呢!」鼴鼠對河鼠說:

「那些劇本全是他們自編、自導、自演的,而且演得很棒喔!去年他們演了一齣很精采的話劇,故事是說,有隻田鼠在海上被一名野蠻的北非海盜抓走,逼他在由奴隸和罪犯負責划槳的大帆船上划船;後來田鼠逃了出來,再度回到家鄉,卻發現他心愛的女孩進了修道院當修女。欸,你!你有演那齣話劇啊,我記得。站起來朗誦幾句給我們聽吧。」

那隻被點名的小田鼠站了起來,害羞地咯咯笑著,然後看了一下房間四周,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的同伴紛紛替他加油打氣,鼴鼠也半哄半勸,一直鼓勵他,河鼠甚至還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可是還是沒用,那隻小田鼠依舊克服不了怯場的毛病。

他們全都圍繞在他身邊,就像一大群水手依照皇家人道協會(Royal Humane Society)的規範去搶救一個長時間溺水的人一樣,費盡心思,拚命地想讓他開口。就在這個時候,門閂「喀噠」一聲彈開了,那隻提著燈籠的小田鼠再次出現在門後方。他扛著沉甸甸的購物籃,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

等到籃子裏那些食物全都一股腦兒地倒在桌面上時,就再也沒人提起演戲的事了。

在河鼠的指揮安排下,大家不是去做某件事、就是去拿某樣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短短幾分鐘,晚餐就準備好了。

鼴鼠坐在主人的位置,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似的。看到剛才還是空蕩蕩的桌面,現在已經擺滿了豐富美味的佳餚;看到他那些小朋友臉上笑容滿溢、閃著快樂的光芒,迫不及待開動的樣子,他也顧不得禮貌,立刻動手大吃起來(說真的,他這時候也已經餓到不想管禮貌了),盡情享受這些彷彿是用魔法變出來的食物。

他開心地想,這次回家的結果最後竟然這麼幸福、這麼圓滿。他們邊吃邊聊,談些過往的老時光,小田鼠們還告訴鼴鼠最近發生的當地新聞,竭盡所能地回答他提出的上百個問題;河鼠幾乎沒說甚麼話,只是仔細地照顧好每一位客人,看他們想要甚麼、吃得夠不夠,好讓鼴鼠不用為任何事煩心。

晚餐終於吃完了。小田鼠們非常感激,說了很多和節慶有關的祝福,然後就帶著滿口袋給弟弟妹妹的禮物,嘰嘰喳喳地走了。

等到最後一位小客人離開、關上門,燈籠的叮噹聲逐漸遠去之後,鼴鼠和河鼠便將壁爐裏的火撥旺、把椅子拉近,熱了最後一杯睡前甜酒,討論這漫長的一天裏所發生的事。

最後,河鼠打了一個大哈欠說:

「鼴鼠,老弟,我累得要命,準備躺平了。光是『想睡』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你的床在那邊是吧?好,那我就睡這張。這間小屋的設計太巧妙了!甚麼都很方便耶!」

話一說完,河鼠便爬上床,用毯子緊緊裹住身體,墜入了沉沉的夢鄉,就好像一束大麥落入收割機的懷抱一樣。

疲憊的鼴鼠也巴不得趕快去睡。他立刻上床,一頭倒在枕頭上,心裏覺得好快樂、好滿足。不過,他在閉上眼睛前,還環視了一下這間老房間。

在爐火的照耀下,房間看起來變得好溫煦、好柔和。閃爍的火光灑在那些他所熟悉的親切事物上,這些東西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的一部份了,現在它們全都毫無怨言、笑咪咪地歡迎他回家。

河鼠以巧妙的方法悄悄灌輸給他的思想和心境,此刻正在他內心深處扎根、茁壯。他清楚地看到,雖然他的家這麼簡陋、這麼平凡,甚至這麼狹小,但他同時也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家」在生命中的價值有多特殊、多珍貴。

他並不打算拋棄他的新生活和那片明朗開闊的天地,也不打算離開溫暖的陽光、清新的空氣,以及它們所帶來的一切美好,然後爬回地下、待在家裏;地面世界的吸引力太強大了,就算是在地底,那股魔力仍不斷召喚著他。他知道,他必須回到那個更寬廣、更遼闊的舞台。

不過,想到有這樣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地方可以回來,而且有這麼多東西會很高興看到他,永遠以同樣的熱情和溫暖歡迎他,他就覺得很開心、很安慰。◇(節錄完)

——節錄自《柳林中的風聲》/ 愛米粒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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