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法去起訴一個違法之人,從此被這個國家監控。

  妻子給他看了網上的一張照片,沒想到所引發的事件,成為「709」大抓捕的導火線。他因此被監禁酷刑,而他的妻子和家庭,長期處於嚴密監控之下。

  走過「709」,監控打壓依舊,但走出傷痛的他們,也走出了恐懼。這對夫妻的經歷說明,任何以國家之力的殘酷鎮壓,無論多麼貌似強大,都無法征服人性中的良善與勇氣,正義必將昭然。

1.對中共前總書記發起的挑戰

唯一的遺憾

他其實心裏沒底,不知進去後能不能出來了。

進了北京一中院立案庭的門,他對接待的女士說:「我要起訴。」

那女士看到訴狀,有些發懵,緩過神來,說要請示領導,回來後,把訴狀退給了他。

他嚴肅起來:「如果不給我立案,一切法律後果你們承擔。」女士又去請示,回來收了他的材料,「填表吧」。

被告一欄,他填上「江澤民」,原告一欄上,他填上了自己的名字:謝燕益。

因為緊張,填表的字他沒寫好。他想換一張,不給換。那麼爛的字,蜘蛛爬一樣,他覺得沒有面子,「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一定把字寫好。」這是他那天唯一的遺憾了。

「他和我接觸的其他男孩不一樣」

謝燕益認為這事非常緊要,「江澤民就是應該依法下台,為甚麼還當軍委主席?」怎麼大家都看不見?研究了相關法律、政策之後,他決定起訴江澤民,「他違反了憲法及民法通則。」

那是2003年11月,謝燕益28歲,考上律師第三年。他稱,對中共前總書記發起的法律挑戰,是中國歷史上的「憲政第一訴」「法律提供了這個渠道,我就要利用它。」

去起訴立案前,謝燕益就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準備了,沒有與任何人商量,他只告訴了女友原珊珊。珊珊替他買了很多郵票和信封,郵寄給他能夠想到的各個部門。

珊珊不覺得有甚麼風險,「他是律師,不會做違反法律的事啊!」

但當天晚上,3個穿軍大衣的保安,搬了個沙發,直接住他家門口了, 24小時守著,從此就看管上他了。

「現在這個事情嚴重了」,謝燕益去找了珊珊,「為了你的安全,咱們分手吧!」

珊珊認為,他和她接觸的其他男孩不一樣,「那個時候我比較傻,不太了解他做的事會有甚麼後果。他沒因我傻就牽連我,反而讓我離開。我覺得他比較有責任心,所以我就那麼決定了。」

她去找了他,「我覺得那時他需要有人在身邊。」後來珊珊給他生了兒子,後來他們結婚了。

當時謝燕益的朋友,包括珊珊在內,都被國保調查了。謝燕益的父母和他劃清了界限,母親不讓他到家裏來,父親把他趕出了家門。

國保跟蹤到密雲

從「訴江」以後,謝燕益就一直被國保監控。國家只要一開大會小會、節假日敏感日,國保就24小時監視他和珊珊的住處,「他們(國保)夜裏睡在麵包車裏,也很辛苦的。」

為了躲開壓力,他們選擇到密雲去租樓。

住進租樓不久,密雲縣居委會、派出所所長還有國保就來了,「謝燕益在家嗎?」珊珊又害怕又緊張,謊稱不在,「如果你們想進來,就拿傳喚手續。」

這時,突然謝燕益在屋裏面說:「在家,進來吧!」

互相介紹之後,國保問謝燕益最近都做甚麼案子,對政府怎麼看,有甚麼需要幫助的,甚麼給你媳婦找個工作、孩子上學甚麼的,如果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他們……

謝燕益說:「感謝你們,現在我們生活很滿足,妻子要在家帶孩子,同時也不希望你們再來家裏,有事可以單獨找我……」

臨走時,那國保開玩笑說:「老謝,你媳婦太厲害了,你要是想換就告訴我,我把她弄進去。」

「直到我們老二滿月,我們才有能力吃飽」

之後他們在密雲也處於監控之下了。他們靠諮詢和代理案件生存,由於國保、司法局經常騷擾,他們被迫多次搬家。

那時密雲樓價是每平米1,300元左右,他們租的樓一年才2,000元。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吃了上頓沒下頓。有時,謝燕益出去,兜裏只有坐車的錢。見了人,人家問吃飯了沒,他說吃過了,他沒錢請人家。

每天,謝燕益都為一家四口能吃飽而奔波,直到2008年,「我們老二滿月的時候,我們才有能力吃飽飯。」那時,謝燕益31歲,珊珊26歲。

珊珊對人生原來想得很簡單,「就是賺錢,吃飽飯。」接觸謝燕益了,「他還想甚麼怎麼做人?人還會有底線?人還要有甚麼社會責任?」這都是她沒有思考過的,「這確實讓我整個人精神起來。」

「物質與精神共同進步,才是一個人。」這是謝燕益常說的一句話,那時,她聽不太懂。但是,「我仰望他,所以跟他吃再多的苦,對我來說也不算啥。」

「我想和那世界遠一點」

一次,珊珊幫他整理案卷材料,無意中看見了一張照片,是一位老人的腿碳化後的慘狀,「像黑炭一樣,非常可怕。」謝燕益對她說:「這是被迫害的。」那是他代理的一個法輪功信仰案。

「我真不願聽」,珊珊願意看窗外,外面是大好的陽光,下面有很好的馬路,人們都在幹著自己的事情,「我想和那世界遠一點。」

珊珊認為那些是政治,她不想關心政治,有時她也對丈夫說一句:「這事為甚麼非得你管?」不過她覺得他也沒有錯,「總得有人替這老人伸張權利啊!」

每日管孩子、做家務,珊珊就是希望過好「小日子」。那時,她覺得那種恐懼、迫害離她非常遙遠。

2.如果你是譚嗣同的妻子 你怎麼辦?

關注「慶安」事件

2015年5月,謝燕益到慶安找徐純合母親,代理徐純合被槍殺案。(作者提供)
2015年5月,謝燕益到慶安找徐純合母親,代理徐純合被槍殺案。(作者提供)

2015年5月的一天晚上,珊珊注意到網上的一張照片,是1位老母親和3個小孩,圍著被警察擊斃倒地的徐純合,徐純合是這3個孩子的父親。

她把照片給謝燕益看。和珊珊一樣,謝燕益也覺得此事和他有關,不只是從律師的角度。那一年,謝燕益和珊珊的兩個兒子,都不足10歲。

分析現場後,謝燕益提出了質疑:徐純合拖家帶口,沒帶兇器、沒有作案預謀,警察為甚麼把他當作恐怖份子擊斃?

他把自己的感慨發到了微信朋友圈及律師群,朋友圈裏有慶安本地人,有人就給他發信息:「我當天在現場,我知道這個事。」他至少找到了3個知情人,都願意和他見面。

謝燕益打了網友提供的一個電話,意外發現,對方是徐純合的母親權玉順。知道他是北京的律師,權玉順說:「求求你給我主持公道啊!我兒子死得不明不白……」通話過程中,一直有人干擾阻擋。謝燕益問她在哪,她說:「慶安市中醫院。」

謝燕益要去,二話沒說,珊珊就給他訂了第二天中午的票。

見到了徐純合母親

慶安中醫院外面,已經有警車了,還有戴鍋式帽的特警,醫院大堂裏,很多便衣走來走去。

有人拍照,4樓病房門口有人把守阻擋,「不准外人與權玉順見面」。但謝燕益和幾個後來趕到的律師,還是硬闖進去,見了權玉順,這位80歲的老母親,不認同政府補償的20萬塊錢:「我兒子一條命就值20萬?」

謝燕益與她簽了代理合同,拿到了授權委託書。隨後,謝燕益把權玉順敘述的現場情況、徐純合要帶家人坐火車去上訪的實情發到了網上。

但微信上聯繫好見面的人,都拒絕了他,「我們學校專門下達了通知,這個事不能接受採訪。」「我們不能見面了……」

現場找到一些趴活的的士司機、乘務人員、鐵路工作人等,一個個都搖頭退避了。一個自稱姓于的中央電視台記者,卻非常關心謝燕益:「你現在在哪兒?你要去哪兒?」

尋找徐純合的孩子

當時,徐純合的3個孩子被送進了福利院,妻子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謝燕益和李仲偉律師想幫孩子找到撫養他們的人,這需要家屬的授權。

謝燕益走訪了徐純合的叔伯、兄弟,他們表示:不需要律師,不需要任何人幫助,政府都給我們安排了,我們很滿意。

在一個菜市場裏的一個肉鋪裏,他們終於找到了徐純合的妻姐。一見面,她就說不知道這個事,不願參與。反覆做工作之後,她同意簽一個授權委託。

帶著委託書他們去了福利院,不讓見孩子,他們堅持。最後一王姓院長,拍了一段影片給他們看,兩個大男人當時就忍不住掉淚了。

他們的爸爸前些天死在他們眼前,他們的奶奶被控制在醫院,媽媽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而影片中,梳著羊角辮的姐姐和兩個弟弟,天真快樂地玩著,特別開心的樣子。

孩子們看起來都挺知足,終於進了福利院了。而這,正是他們死去的爸爸帶他們坐火車上訪要解決的問題之一:老母親養老問題、妻子精神病問題、孩子撫養問題。警察攔截他的原因,就因為他要上訪。徐純合死後,上訪的問題政府全都給解決了。

謝燕益去了6天,每一天調查取證的進展,他都告訴了妻子。珊珊當時還以為,謝燕益是在解答她對此事的關注呢。她不知道,丈夫已經處於危險之中了。

如果你是譚嗣同的妻子, 你怎麼辦?

慶安回來後不久,珊珊對謝燕益說:「我可能又懷孕了。」謝燕益感到很突然,不太高興,「多生一個孩子,在這個專制和奴役的社會,只不過又多了一個奴隸。」

當時他不希望再有孩子,確實有些憂慮,但這事還沒容他多想,更大的事發生了。

很快,由於謝燕益在網上持續發佈慶安事件的調查,很多公民和律師去慶安抗議,一些公民和熟識的律師——王宇、周世峰、劉世新等都被抓了。

像往常一樣,那天他們在樓下散步,後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聊天。

謝燕益對珊珊說,誰誰被帶走了,誰誰誰消失了,誰誰被控制了,然後他說,自己現在也很危險。
珊珊:「不行你就跑吧!躲起來!」

謝燕益:「我沒有做違法的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既然它來,我就在這兒等著吧!」

最後,謝燕益就問了珊珊一個問題:「如果你是譚嗣同的妻子,你怎麼辦?」

恐懼到了

珊珊自己也沒想到,她關注的一張照片所引發的事件,竟然成為「709」大抓捕的導火線。

7月11日,國保又約談了謝燕益,問:「對中國共產黨有甚麼看法?」謝燕益說,自己不是共產黨員,不需要忠於黨。國保要求他保證,不再為被捕的律師公開發言,謝燕益回答說:「發不發聲是我的權利。」警察給他錄了像,說要彙報給市局。

回家時已經凌晨1時。6小時後,國保敲門了,密雲公安局長要見謝燕益。

一直到下午2時,丈夫都沒回來。站在窗前不斷張望的珊珊,看見樓下小區門口有二、三十人,正呼啦呼啦往裏走,「就像電影裏那樣」,他們邊走邊掏出白手套往手上戴,都穿便裝,幾乎全是小平頭。

直覺就是衝自己家來的。珊珊特別緊張,她拿起電話,想通知謝燕益的哥哥,但手抖得已經不聽使喚了。

她慌忙告訴兩個兒子: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裏,無論外面發生甚麼,你們都不要出來。

接著,二、三十人一下就湧進來,家裏被擠得滿滿的。

他們要進孩子房間搜查,珊珊說那是孩子的房間,沒有謝燕益的東西,他們還是衝進去了。

透過房門的一點小縫,珊珊看到小兒子,他抱著被子,萎縮在床上,可憐巴巴望著自己。

珊珊想:「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他們,給孩子打氣。」

她開始罵這些便衣:「你們做壞事會有報應的!」

突然窗外就狂風大作,下起了冰雹,特別大,足足幾分鐘。他們很害怕的樣子,大部份人都退到了樓道。

等警察抄家走了以後,珊珊打開兒子的房門,尿味撲鼻而來,兩個兒子不敢出來上廁所,尿在礦泉水瓶裏,瓶子又裝滿了……

第三天晚上11時多,新華網報道了謝燕益被抓的消息,珊珊一夜沒睡,寫了一個對新華網的起訴書,凌晨5時多就發出去了。

2小時後,兒子非常恐懼地盯著門口:有人敲門!國保。打開門他們就問珊珊:「誰給你寫的起訴書?誰給你出的主意?」(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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